我进去时,理查坐在他办公室的窗旁,太阳眼镜推到浓密的红金色头发上,显然在注视着新奴隶穿过下面的花园。
他移动身子,很快露出微笑,以寻常的缓慢、优雅姿态悠闲地走向我,拇指钩在背后的口袋。他的双眼深陷,眉毛微蹙,晒红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皱纹,像德州人生活在又热又干的天气中很早就出现的那种皱纹,并且像永远不会消失。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他在“俱乐部”的绰号——“狼”。
“丽莎,亲爱的,”
他说。“我们想念你。不要问有多想念,只会让你担心。给我一个吻。”
他今年二十四岁,是我们所曾有过的最年轻的行政首长,以及“志愿奴隶的头子”,也是“俱乐部”中最高的训练员之一。
我总是认为∶身高并不要紧,一切都包含在仪态中,但是如果你有了理查的仪态,身高可真能够为你增加相当多的光采。
他毫不费力地处理奴隶,用鞭子指使他们、惊吓他们。他的所有手势是那么缓慢、无精打采,奴隶为这种力量感到非常惊奇。尽管眼睛深陷,时常斜视着,但他常透露一种特别令人疑虑尽消的神情,意味着开放、好奇,以及对所看到的每位奴隶立刻表达出深情。
他身为“志愿奴隶的头子”是完美无瑕的,因为他能够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他是最佳的行政人员,为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而永远显得很兴奋,不断沉迷于“俱乐部”的精华之中。他几乎很痛苦地专注于所直接支配的奴隶身上,奉“俱乐部”为神只。这个明显的事实透露出惊人的新鲜气息,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手臂抱着他,嘴唇压在他的脸颊上,心中微感困窘。
“我也想念你,想念你的一切。”
我说,但声音令自己听起来觉得怪怪的。我还没有恢复正常。
“一些小问题,美人儿。”
他说。
“就在他们快要准备好的时候吗?”
我是说志愿奴隶们。“不能等吗?”
“我想你能够很快处理的,但需要你表现手法。”
他跑到桌子后面,把一份档案向前推。“新会员。杰利.麦克亚利斯特。一年的全套服务。有其他六名会员赞助,他们全都在这儿,要跟他谈,告诉他做些什么,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始。”
全套服务是说∶这个人付了最高的会员费,每年二十五万元,可以随心所欲来去。如果他想要的话,他可以整年待在这儿。但他们不曾如此。
“俱乐部”在这方面有点像银行一样运作,取决于一个事实∶不会每个人都在同一个夜间去领钱。
我在桌子后面坐下来,打开档案。四十岁的国内电脑百万富翁,来自加州矽谷,在圣马提欧有庞大的地产,拥有私人的李尔喷射机。
“他已经跟朋友们在露台上喝了几杯,”
理查说明,“现在,他在自己的房间中等待有人能稍微帮助他。他想要一位年轻的女性奴隶,黑发,黑肤。我曾叫辛琪亚进来,但是他却把她遣走,说他需要别人给他一点指引,就像他们在电脑世界中所谓的‘示范的手’。我想,也许你可以稍作停留,跟他谈谈,他答应今天下午再来。”
“能够找到人的话,我就不去,”
我说,同时拿起电话。“请立刻接莫妮卡。”
莫妮卡是我托付这种事情的唯一训练员,如果她不在,我就必须去了。她在。
“嗨,丽莎,我正要下来。”
“请绕回去,好吗?莫妮卡。”
我把杰利.麦克亚利斯特的详情告诉她——异性恋、抽点烟、喝点酒、也许服用古柯碱、工作狂,等等。“要黛博拉帮你忙。告诉这位先生说,给予指导之后你会回去。黛博拉也许可以从那儿学到指导的内容。她可以不用说一句话,就把一位小飞侠变成一位萨德侯爵(虐待狂者——译注)”
“当然,丽莎,把他留给我。”
“谢谢,莫妮卡。十五分钟,不要错过学习指导的内容。答应他说∶我们两人会在下午去他那儿。”
我挂上电话,看着理查。
“好了?”
“是的。我还以为你会想要自己处理。我们本来可以把事情耽搁几分钟的。”
他脸上露出我在戴安娜和丹尼尔脸上所看到的同样表情。
“我度假后有点累,”
在他还没有问那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之前,我先这样说。“飞机迟到了。”
我看看前面的其他文件。那位人马训练员从瑞士来这儿,他想要卖给我们奴隶,这些奴隶全身套上马具、马勒和绳,以便拉人力车、马车。嗯,很可爱。那么,我为何马上感到头痛呢?
“全都不要费心,”
理查说。“我们明天将会看到可爱的小马厩。”
他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中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我拿起潦草的电话口信——“是一个小家伙宣称自己是被逼迫的?”
“一派胡言。他是位英俊、年轻的淫荡牧神,确实是波斯男孩型,昨天晚上告诉游艇上的男孩说,他是俘虏,在伊斯坦堡被人绑架。他在说谎。他来自纽奥良,很胆怯。”
“你很确定。”
“我们今天一早就把他带过来。劳伦斯现在跟他一起工作。十之八九他已经坦承自己很害怕。如果他是被人俘虏,那是在亚历山大入侵前的大流士王宫中。”
我伸手去拿电话。
我们都不喜欢在主人的私人工作室中,以奴隶的问题打扰主人,但这件事情必须立刻解决。
电话铃声很柔和,不同的奴隶对铃声的反应总是很有趣的。对于一些奴隶和主人而言,电话完全点破了迷梦。对于另一些奴隶和主人而言,电话则加强了卑屈感。主人停下来,去接电话,而受苦的奴隶则等待进一步的检视和考验。
劳伦斯的声音是平常那种谨慎的低语。
“是的?”
“进行得如何?”
我说。
缓慢而洪亮的笑声。
“他已经坦承了一切,全是谎言。他只是惊慌。但你应该听听他所捏造的故事,我会给你录音带。”
他把嘴转离话筒,对跟他在房间的奴隶下达一个命令。“大部分是关于他被人下毒,”
他说,“被人剥光身体,被人用‘东方快车’号送往北方。现在的大问题是∶要把他送到楼梯下面的地方三天,彻底惩罚他吗?还是照料他?”
“照料他。如果他那么害怕,我想,你照料他是很重要的。要处罚他说谎,但你知道,不要让他做苦工。他会迷失了自己。”
“我正是这样想,但是他是要受罚的。”
“务必给我录音带。我要听听那个故事。”
我放下听筒。
一幕美妙的场景在我脑中闪亮,像在某某乐园中乘坐云霄飞车那么精巧。我们在地上应该准备一列火车,火车有一副老式的大蒸气引擎,有华丽的古老车厢——用它来把奴隶送到地上各个地方,在平台上把他们拍卖给会员,并在卧车中举办小小聚会时有奴隶可供使用。
不是“东方快车”号,而是“伊甸园快车”号。我喜欢这个名称。我能够看到金色的涡形图案∶“伊甸园快车”。是的,“伊甸园快车”上的一切都是很爱德华式的。也许,当我们的业务越来越成长,遍及整个岛,我们真的很需要这种交通工具。我们可以铺设好几哩的铁道……忽然,我看到铁道无止境地绵延下去,好像陆地与大海不再是实质的,而“伊甸园快车”一直向前推进,它那巨人的独眼持续刺穿夜晚的黑暗,同时它也驶离这个小“伊甸园”,前往未知的地方……“天啊,但是,你变得那么温柔,”
理查忽然说。
无论如何,我觉得很突然。我刚看到自己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登上“伊甸园快车”。
“如果是去年,你会让那个男孩做两星期的苦工。”
“是这样吗?”
头上戴着一顶白帽,拿着一个白色手提包,打扮有点像是“公民肯恩”中那那个老年人所回忆的那个女孩,也就是他几年前在渡轮上瞥见而一直忘不了的那个女孩。“她穿着一件白衣……”这是他所说的吗?想到有人会像那样记得我,那可真是美妙的疯狂。在我行李的什么地方,放有一件白色新衣,还有一顶白色草帽,有长长的白色丝带……这些装扮跟你的黑色皮表带、长统靴相配吗?
“我想,你作了正确的决定,当然。”
理查说。
我注视他,努力要注意听。
“两种方式都可行,”
他继续说。“这是很庄严的事情。只要意志坚定,把握方向,一切都可行。”
“那小家伙很害怕。”
我说。理查是在谈那个小家伙,不是吗?
“什么时候了?”
我问。
“再过十五分钟他们就要到达门厅。请不要告诉我说,你看上了谁。让我告诉你吧!”
“我不想听。”
我说,勉强微笑。
理查总是对的。他能够检阅档案,把奴隶配给适当的训练员,很准确地知道谁会选上谁。当然,其他人必须竞相选奴隶,彼此讨价还价,我是第一位。
“一位名叫艾略特.史雷特的金发男士。”
他逗着我说。
“你怎么知道。”
我的脸孔感觉很热,一定泛起红晕。真荒谬。其实我们以前已玩过一千次这种游戏。
“艾略特.史雷特是很难缠的,”
他说。“他是真正走进这个圈子中的一位。除外,他长得很英俊。”
“他们全都很英俊,”
我说,不想承认任何事情。“那个洛杉矶女孩吉蒂.坎特维尔如何呢?”
“史各特已经爱上她。我打赌你会选上艾略特.史雷特。”
史各特是“训练员中的训练员”。他、理查和我三人,形成了其他人所谓的“神圣三位一体”,确实主宰着“俱乐部”。
“你是说,你要我看在史各特的份上选艾略特.史雷特。”
我说。史各特是像艺术家一样的训练员。凡是他选上的人,有一半的时间都要在训练员的教室中展示,成为一名干活的模特儿。这对一个奴隶而言是令人头晕目眩的经验。
“胡说,”
理查笑着。“史各特也一样爱着史雷特。但他可说是放弃了,因为他了解你。史雷特是从你的导师旧金山的马丁.哈利法克斯那儿来的。哈利法克斯为我们送来天才、哲学家、真正的疯子。马丁当初怎么说的,‘逐字阅读苏俄小说’?”
“算了,理查!”
我说,努力要让口气显得很不经意。“马丁是浪漫主义者。我们得到的是血肉之躯。”
这种说话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又是那种绝望的感觉,像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要错过了。真的很头痛。不应该喝那杯琴酒的。
“丽莎爱艾略特!”
他低声地唱着。
“住嘴,”
我生气地说,我们两人都感到很惊奇。“我是说,你知道,我们来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你们这些家伙对我而言太精明了。”
“好了,我们慢慢走到那儿去,”
他说。“趁电话还没响之前离开吧!”
“好主意。”
奴隶们可能已经聚集在一起了。
“我打赌你会选史雷特。如果你没选,我输一百元。”
“这样告诉我并不公平,是吗?”
我勉强微笑。
史各特在门厅中等我们,光亮的黑皮裤与背心就像皮肤那样贴身。
他像平常一样热情地欢迎我,然后亲吻我,手臂抱着我的腰。训练员已经为他取了绰号“黑狗”,他很配这个绰号,就像理查很配“狼”这个绰号。他总是很容易表现出生理上的深情。我们不曾同床,如此反而有助于产生一种美妙的紧张情绪,每次我们接触时,都会表现出一点调情的姿态。你只要注视史各特走过一个房间,就可以从他身上学习到有关感官方面的事物。
我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会。他的肌肉结实,充满热气。
“如果是关系到一位叫艾略特.史雷特的奴隶,”
我说,“那么不要对我甜言蜜语。这样是不公平的。”
“无论丽莎想要什么,丽莎都会得到,”
他回答,又是一个长久的吻。“但也许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快。”
“你是什么意思?”
“甜心,你的这个小家伙可真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家伙。他刚在亭榭地方表演了一小出杂耍,赢得满堂采。”
“他做了什么?”
“以美妙的方式戏谑整个展示会,”
史各特笑着。“他们把他从行列中拉了出来。”
“理查?”
我说,同时立刻转向他。
“不要期望我会跟你刚才一样宽大,”
理查说。“我不是那种会变得很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