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宝簪在龟兹不告而别后,孙武很有悔意,他知道羽宝簪对己一直不错,在魔门之中角色尴尬,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先前很多事都误解了她。
天魔重掌大权后,羽宝簪既有才干,又是珍稀血脉的传承者,对天魔而言奇货可居,照理说没有任何会过不好的理由,但孙武总有种感觉,觉得羽宝簪或许会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说不定还会碰上什么危险。
结果,这问题才一问,香菱就皱起眉头,露出相当忧虑的表情,这一下就让孙武紧张了,连忙问道:“宝姑娘她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香菱,你快说啊!”
小殇道:“有什么好说的?她有危险了,你要冲出去救吗?你用什么身分去救人?订过亲的未婚夫吗?可别忘记,你在楼兰还有个没完婚的未婚妻,还有一个没告白成功的初恋……不,是暗恋情人。”
“这……就算不扯什么男女关系,单纯以朋友身分,我也是很关心宝姑娘的啊!不一定就要扯上什么爱不爱的,我……”
“啧!你还真是一个无聊兼无趣的人啊。”
小殇的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喧哗声,车外的同盟会护卫军闹了起来,大喝“什么人”、“谁”,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明敌人。此地距离月牙关不足二十里,这么快就有人来拦路,敌人的速度够快,实力与信心恐怕都很强,从同盟会护卫军喝问的声音听来,对方多半是刺客,不是军队。
袁晨锋上次遇袭,所受的伤至今尚未痊愈,孙武唯恐袁晨锋有失,一听见外头骚乱声起,不由分说,立刻就推开车门,飞窜出去。
“香菱,保护小殇……不对,是小殇,你保护好香菱。”
匆忙撂下一句,孙武抢奔至队伍最前头去,他人前脚走,小殇立刻拉起车门关上,脸色一变,对香菱怒道:“你搞什么鬼?在玩变来变去变变变吗?扮完小姐扮丫环,你是有变装癖?还是易容上瘾?不必玩到这么过份吧?”
“这个……有很多理由的。”香菱笑了笑,道:“只能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有些事情还没想到答案,又急着想要见你们,所以……就这么过来了,真难得,你会这样对我说话,要是以前,你早就直接拿出火炮轰掉我的头了。”
“少说废话,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老头子要你来的?就算他没要你来,可是,如果他不想让你来的话,你也绝对来不了的。”
“说得一点也不错呢,魔尊他没有要我过来,他只说……现在的我,在他眼中没有利用价值,留着也是多余,暂时就随我爱去哪便去哪。”香菱耸耸肩道:“因此,我就来了。”
“……用这张脸来了。你为什么不用真面目现身?”
“比起那些显赫的外表,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更接近我的真面目,而且,这样子过来,可以省掉很多麻烦,有些问题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就可以先不用答了。”
“你这样与那小子有什么不同?都只是逃避现实,早晚还是要面对的,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如果知道的话,早就办了,就是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办,才会想要逃啊。”香菱合起双掌,屈膝向小殇拜了拜,恳求道:“拜托啦,看在我们两个的交情份上,你就帮我一次,我保证时间不会太久,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被香菱这样恳求,小殇先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紧跟着,她一摆手,道:“随便你吧,反正你自己的麻烦,自己想办法搞定,小心别被老头子当成玩具就是了。”
听到小殇答应,香菱如释重负,着实松了一口气,这时外头的骚动已经平息,香菱正想要出去看看,孙武已经跑了回来,看他一脸喜色,不像是刚刚与敌人战斗,倒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小殇、香菱,你们快出来,看看我遇上谁了?”
欣喜的声音,似是他乡遇故知,但这种边境地带,孙武是怎么碰上故交故知的?香菱百思不得其解,探头出去看看,小殇想了几秒,似乎已经知道答案,用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肯面对现实的人……真的太多了……”
香菱闻言一怔,跟着就像想到了什么,探头出去一看,结果发现在孙武的身后,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身影,正缓步朝这边走来,满脸的胡渣,虽非衣衫褴褛,却也一身风尘仆仆,特别是,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还正举起手,朝这边高声打招呼。
“好久不见啦,两位美女,狭道相逢,也是有缘,让路大叔我搭个顺风车可以吗?”
熟悉的声音与面孔,香菱娇躯一颤,差点就从半开的车门口跌出去,好不容易撑起身体,立刻转头向小殇问道:“我也就算了,他也可以这样搞吗?那边都弄得惊天动地,挑战书都钉在自家门口了,他还……”
“还怎么样?就许你这样玩,别人不可以?再说人家不是也讲得很清楚,是来搭便车的,就这么一路直接坐过去,正好啊,不然难道非要在脸上写绝世高手四个大字,横着走进京城,这样才叫威风?”
小殇两手一摊,道:“况且,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逃避现实……现在正夯啊!”
※※※
“哇哈哈哈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还好在这里遇到你们,要不然我后头就麻烦啦。”
大马金刀地坐进车内,久违的路飞扬,一手勾着孙武的肩膀,表现得甚是亲热。
刚刚,这个男人忽然出现,拦挡住同盟会的车马队,摆出一副拦路山贼的架势,就差没有大喊“留下买路财”,同盟会的护卫群被他吓一大跳,以为是什么高手来袭,双方差点就爆发冲突,幸好孙武及时赶到,两边惊喜相拥,阻止了一场乱斗。
对孙武来说,今天真是一个大好的日子,香菱与路飞扬,这两位久别的亲友,都在今天重逢,这比捡到什么宝贝更让他满心欢喜,不过,其他人似乎就不是这么感觉,小殇完全臭着一张脸,香菱的表情虽无不悦,却也显得尴尬,但她还不是最尴尬的一个。
路飞扬高调出现之后,袁晨锋的车里一下碰撞声响,接着这位贵公子不知怎地摔跌下车,众人还以为他遇刺,一场虚惊,紧接着,他放弃在本来那辆马车上办公,不顾拥挤,硬是挤上孙武的这辆马车。
这辆马车原本算是宽敞,三个人坐在里头,不会感到气闷,也不会没法伸手脚,但一下子塞了五个人进去,那就是另一种状况了,幸好这五人里面没有大胖子,除了少年、女孩,剩下的都体形偏瘦,只是空间小了点,不至于挤成一团,不过,自始至终,袁晨锋一语不发,目光却不离路飞扬,就连素来以迟钝著称的孙武,也能看出这里头有古怪。
“袁兄、路叔叔,你们……之前认识吗?”
“这个……我……”
袁晨锋正要回答,被路飞扬打断,“认识是绝对不认识的,但我没见过他,他应该见过我。怎么说我也是同盟会创建人员之一,画像、立体影像之类的东西,里头肯定不缺,他要是认不出我,那才是奇怪咧……”
“可是,为什么除了袁兄以外,同盟会其他的干部似乎对你……”
“呃,这个嘛,问得好,这是为什么呢?”路飞扬停顿了半晌,明显是答不出来,急忙踢了旁边的袁晨锋一脚,袁晨锋这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想来是因为他们层级不够高,没有机会看到相关资料,所以才认不出路前辈。”
孙武奇道:“什么?这么说来,路叔叔的身分是高度机密吗?他以前在同盟会是不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当然不是!”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又踢了旁边的袁晨锋一下,这才镇定道:“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需要特别保密呢?肯定是被丢在某个资料室的角落,除了那种特别闲的家伙,其他人不可能有空看的啦!”
孙武道:“但……陆主席爱玩隐居,袁兄一向忙得翻天,不像是那种很闲的人啊!”
这一次,没等路飞扬出腿踢人,袁晨锋抢着答道:“这点孙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平常虽然很忙,但最大的嗜好就是阅读档案资料,所以资料室里不论是多冷门、多没人注意的档案,我都会找时间去看过一次的。”
“哦!原来如此……”
嘴上这么说,孙武心中其实并未释疑,只是看到自己说“原来如此”后,对面的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伸手抹汗,觉得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只好暂停了。
只是,虽然路飞扬与同盟会的关连,不好追根究底,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必需要了解的……
“路叔叔,这段时间,您到哪里去了?我托呼伦法王和小月公主设法找您,连宝姑娘我都委托过,却都没有您的消息,您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早知道你会问这个的。”大概只有这个问题是成竹在胸,路飞扬笑得特别嚣张,还伸手重重在香菱肩头一拍,“其实这段时间,我都在万紫楼养伤,小武你知道的啦,万紫楼有吃有喝,连护士都个个青春貌美,天底下哪有比这更好的疗养环境?我好吃好住,忘了时间,这些你都能理解的啦。”
“但……宝姑娘她说……”
“哦?羽宝簪说找不到我是吗?那是因为我特别关照过她,不要走漏风声,她受我委托在先,当然不会对你泄漏啦。”路飞扬说完,还不忘望向香菱,道:“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这……”
碰上这等无赖说法,香菱略感迟疑,但看到路飞扬后头的袁晨锋,正在用力点头,而路飞扬目光不善,自己若答得不好,也被一脚踢来,那就实在糟糕,当下唯有点头称是。
“是的,路先生……这段时间确实在万紫楼养伤,我见过他几次,他似乎显得……挺开心的。”
香菱苦笑著作证,看见路飞扬满意地频频点头,这个说法大概他准备已久,当成什么秘密武器一样来用,偏偏自己倒楣,现在居然要背负两人份的谎言……
本以为整件事情能到此结束,哪知道孙武想了想,惊呼道:“路叔叔,你在万紫楼养伤,所以……你和魔门有关系?你也是魔门中人吗?”
“我是魔门中人?我……”
路飞扬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如泥塑木雕般半天也不动一下,想不出该怎么从自己挖的这个坑里跳出去,香菱、袁晨锋则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暗自窃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如果情形继续这么下去,路飞扬可能连着几个时辰都要在这里当僵尸,幸好,有个人站起来解围。
小殇道:“喂!你不知道有些禁忌问题是不能问的吗?”
孙武一愣,道:“什么问题是禁忌问题?”
小殇在孙武头上重重一敲,怒道:“就是现在这个啦!魔门两字是禁忌字眼,你是不是打算见人就问他与魔门有没有关系?”
“这个……我没有这种意思……”
孙武心中仍是存疑,只是看小殇站出来以后,车内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自己若再多话,似乎就成了大家的困扰,还是干脆闭嘴算了。
唯一有资格发问的人不问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袁晨锋甚至开始拭汗,大失他平日贵公子的形象,看得孙武更是不解,猜不透他为何如此紧张。
小殇道:“喂,其他东西就不问你了,但你不是应该很忙吗?突然跑来这里,总不会只是来搭便车的吧?”
“哈哈,确实不是,只不过呢……在上京凑热闹之前,想要来点大放送而已。”路飞扬望向孙武,正色道:“从今天起,小武你跟着我学习,虽然时间不长,但有些东西我想教你,这点晨锋你也一样,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那不负责任的师父除了扔秘笈……还是笔迹很潦草、字很丑的秘笈给你,就没有尽责传你什么,这几天我便代替他传你点心得,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之前慈航静殿一战,路飞扬没有出手的机会,但也是在他与苦茶方丈连袂出现后,武沧澜才决定退走,这就显示出他的分量,而后在域外遭遇心眼宗主,与虚河子的一战,路飞扬尽显其不凡实力,这个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与河洛掌门斗得旗鼓相当,一度还让虚河子陷入险境,后来尽管吃败仗,但孙武总觉得有点非战之罪,不完全是实力的问题。
经过实战证明,路飞扬原来是深藏不露,其实力足以与当世绝顶高手争锋,能够得到他的指导,孙武自是不胜之喜,但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袁晨锋为何也是一副惊喜得呆掉的表情?
路飞扬轻咳一声,望向香菱,道:“丫头,虽然我不教女人武功,但如果你有心学习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喔。”
换做别人说这话,香菱或许不会心动,但眼前这位开口,这句话的分量可不是普通重,就连她都不禁心头狂喜,正要开口,小殇先有了动作,起身来到路飞扬面前,双眸闪闪发光,眼中满是崇拜的情感,看得路飞扬都心虚起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你的这眼神,让我……”
“路大叔!你真是够男子汉,太伟大了,请接受我满腔诚挚的敬意。”
“呃……不敢当,被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觉得很惶恐,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什么地方作错……不,是作得伟大,让你忽然对我充满敬意?”
“我原本以为,你是吃饱了饭没事干,跑来这里拿小辈寻开心的,没有想到你……你……”小殇眼中水光闪动,一面竖起大拇指,一面认真道:“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时候快到了,所以特别来料理身后事的!”
一句话,让袁晨锋和香菱差点栽倒,连路飞扬自己都险些岔了气,好半晌才咳嗽呛骂出声,“喂,别那么看不起人啊!我好歹……啧,在你眼里我是死定了啊?”
“那当然,人家天天修练,练到都快不像人类了,你就只是混吃等死耍颓废,别说是比武了,就算是赛马,明眼人也知道该往哪押注吧?”
“唔,说得好,听你这样一说,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死定了……”路飞扬自嘲地笑了起来,旁边的袁晨锋立刻紧张变脸,“师……路先生,您不用妄自菲薄,我对您有信心,很看好您的,您千万……不要泄气啊。”
袁晨锋的打气,着实令人感动,却只招来路飞扬的白眼,哂道:“有信心?开玩笑,要去单挑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有信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时也没人敢再接,袁晨锋更放弃了一直以来维持的风度,对小殇怒目而视。
最后,还是路飞扬自己打破了沉默,伸手摸摸小殇的脸,笑道:“不用担心我,有些东西你们现在还无法明白,但……当武功修为到了一定层次后,并不是谁练功练得勤,谁就比较强了……”
小殇摇头道:“就算是像你说的一样,但你还是一个缺了一只手的残废,这样子哪够人家打啊?你对面搞不好打着打着就变成四只手了!”
“你太过分了!”
袁晨锋怒喝一声,就要站起,却被路飞扬抢先一掌拍在肩头,又给按了回去,作声不得。路飞扬回望小殇,竖起大拇指以示称赞,道:“说得好,这也是我烦了很久的一个问题,有什么解决建议吗?”
“……可以尝试帮你做个义肢。”说到“义肢”两个字,小殇的眼神、语气都有了变化,变得异常认真,听似平淡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就连孙武都听得一呆,在自己的记忆中,小殇这样的反应,实在没有看过几次。
“这个义肢是第四十七代的版本了,我反覆研究了……没有啦,就是随便做的,你爱用不用,随便你了。”
语气倔强,可是谁也听得出来,这是精心作品,绝不是普通随便做做的,路飞扬露出微笑,伸手摸摸小殇的头,温言道:“谢谢,其实……你可以放下了,你们都可以放下了……”
※※※
附录
首次离开梁山泊,离开这个生长、成长的故乡,孙武踏上了磁航浮板,在火焰喷射声中冲天而去,看着地面上不住缩小的人影,他拼命地挥手。
“姊姊,我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凝望着他消失身影的凤婕,要用手紧紧压住嘴唇,才能忍下那股泣不成声的冲动,肥肥短短的手指没什么美感可言,但滑落下来的泪水,却有如珍珠般晶莹剔透。
十四年的幸福生活,终于在今天作了结束。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一直拖小武继续作着美梦……
泪水在落地的瞬间,化为蒸气散发,跟着被巨大的脚步踏过,烙下一个高温炽热的脚印。
“……梦……醒了啊……”
梦醒了,戏也到落幕的时候……
村子的中心,人们燃起了营火,正在进行庆功宴的所在,白胡子的豪迈老人在虎皮坐椅上大口喝酒,提着酒坛,说着自己这趟旅行的见闻与笑谈,惹得全场村人不住笑闹、高歌起舞。
当磁航浮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痕,闪过天际,刹时间全场一面寂静无声,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剥裂声,在人们的耳中回响。
每个人都晓得那道光痕代表什么。这么多年来,梁山泊只为了一个人存在,他不是“主角”,却是最重要的“观众”,现在唯一的观众已经离场,戏即将落幕,没有人知道那个结局会是什么,因为观众离场,失去表演机会的演员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如果是白天,众人的忧虑还不会如此之深,偏偏此刻已经入夜,而且距离天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更糟糕的是,刚刚还在虎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豪迈喝酒的白发老人,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仿佛沉睡一般,斜斜靠在虎皮坐椅上。
“嘻……嘻嘻嘻嘻……”
不久之后,邪异的笑声,从老人口中间断传来。老人睁开了眼睛,在椅上蜷缩起身子,伸指戳着扶手,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一语未发,但却与之前喝酒大笑的感觉判若两人。
当这震耳笑声响彻全村,村长老爹就已经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梁山泊之主,君临所有村民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低的邪笑声转为大笑,没有人知道这是在笑什么,但当大笑反覆到第三次,全场已经没有半个站着的人。不管是多么凶戾的恶徒,所有人都服膺着心里的那股恐惧,匍伏于地,颤着身体发抖。
“咦?大家为什么全都趴下了?千万不要紧张啊,紧张……会导致恐惧,恐惧会引来负面情绪,负面情绪会牵动血烙,血烙一引发,大家性命就“波”的一声没有了,哈哈哈哈~~~”
如果让熟识中土魔门秘技的高手听见“血烙”两字,必定会疑惑不解,因为他肯定完全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但梁山泊的所有村民都很清楚,清楚到只要一想起,就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的地步,若非血烙锁骨,这么多凶狠残暴的罪人又怎会十数年来温驯如羊?
“哈哈……哈……呜呜呜~~~”
开心大笑渐渐转为哭声,白发老人在虎皮椅上哀戚落泪。
“呜……呜呜……走了……就这么走了……我的心肝宝贝儿子就这么走掉了……呜呜呜呜……”
笑的时候笑得癫狂,哭也哭到捶胸顿足,而在痛哭声中,老人的情绪开始转移目标。
“怎么办?儿子走掉了要怎么办?我现在心这么痛是要怎么办?人家说心痛还要心药医,我的心药……我想杀人,有没有人愿意给我杀啊?呜呜呜,一下下就好,不会太痛。”
众多沉重呼吸声一下子全部消失,谁也不敢多喘一口大气,怕立刻成为牺牲者,但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个声音,就是死老鬼终于开始迁怒于人了。
“不过,老爹我现在身分是好人,要和蔼可亲,连虫子都不好意思踩扁扁,怎么能杀人呢?不如我们还是来抽考吧,抽考梁山泊的村规,大家都是安分守法的好乡民,一定答得出来喔。喂,你,不要看旁边,就是你,大声说出来,本村第一条村规是什么?”
“第、第一条村规是……村长的话,要绝对服从,如果违反的话,脑袋就会波的一声没有了。”
“喔,棒棒棒,说得一点也不错。喂,后面的你啊,第二条村规是什么?”
“第二条村规,在村长面前……说话一定要老实,如果对村长说谎,脑袋就会波的一声没有了。”
“奇怪,村规算起来也没几条,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得吞吞吐吐的,有这么难记吗?喂,抬起头来,我要问你话啊。”
第三个被挑中的不幸人士,紧张得几乎当场晕去,连忙颤声说出心里默背已久的答案。
“第、第三条村规是……”
“谁问你这个?我说要问你村规了吗?”
“啊?”
“啊什么东西?我是要问你……老爹我出去这么久回来,你看到我有什么感觉?”
不是预期中的问题,已紧绷的脑子瞬间根本应变不了,迟疑之间,就看到两道森冷目光直逼眼前而来。
“哈哈哈,你今天看到我回来,很高兴吧?”
“这……这个……”
“啊?说不出话来,那就是你看到我回来很不高兴,你们不欢迎我回来?”
“不,不不不,这个……我们从来也不敢这么想。”
“不敢这么想,那就是很高兴?”
看到索命使者回来,谁有本事高兴得起来?现在面对的两难处境,是如果直接说实话,触怒了他,手起掌落,自己势必死得惨不堪言,然而若是当着他的面谄媚说谎,立刻就会触动体内血烙,爆体而亡。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左右为难的不幸人士嗫嚅着答不出来,最后抱着头惨叫一声,整个人轰的一声响,炸成满天血肉碎屑,落向四面八方。
“干你老母咧!要死就死,村规上明明说是波的一声,你弄成轰的一声,是故意削老爹我的面子吗?”
“砰!”
怒火中烧的老人一脚跺地,轰然声响中,落脚处前方炸裂出好大一道地缝,宽达两尺,长度更是延伸出十丈开外。只是普通的一记顿足,就足以媲美早上的天灾地变,恐怖的破坏威力如邪神降临,人们只能匍伏着身体,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下一波的受害者。
但神明的心意总是难测,当所有人都以为今晚之后,梁山泊的人口起码减半,可是盛怒中的老人一下子熄灭了怒意,身体再次蜷缩回虎皮椅上,脸上浮现一个似是呆滞,却又邪气四溢的诡异笑容。
“嘻嘻嘻……时间过得真慢,真是……让人等不及啊,不过,当好人要有耐心……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嘿嘿嘿!”
不管是武功多强、杀性多勇悍的强徒,此刻全都五体投地,趴伏在地上,向梁山泊之主表示彻底臣服,心里庆幸着今晚能够逃过一劫。
清朗无云的明月夜,诡异的邪笑,响彻于中土大地的万尺高空,但揭开剧幕的舞台上,会演出何种戏码,这时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东方云梦谭》卷三十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