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紫琼正想离开房间,打算向杨曲亭夫妇请安,顺带讲述尚方映雪来此的原因。岂料刚要动身,便听得敲门声,使起仙眼一看,门外的人竟是尚方映雪,遂开门请她进内坐下,问道:“妹妹一早到来,不知有什么事?”
尚方映雪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裹,缓缓放在几案上,解开包裹,却是一个小盒子,正是那方北冕天书。
紫琼道:“这样重要的物事,妹妹因何携带在身。”
尚方映雪点头道:“为了要助兜儿解难排忧,妹妹不得不将它带在身边。便因为天书乃是通灵神物,不容遗失,而妹妹又无保护能力,所以想交由姊姊代为保管。”
紫琼微笑摇头:“这部天书乃准提道人之物,没得准提道人允许,谁也不能触碰,纵是玉帝圣君,亦不例外,更何况是我,妹妹的请求,恕紫琼无法帮忙。
但妹妹不用担心,我另有一个好办法,决不会让天书遗失。“
尚方映雪忙问道:“是什么方法?请姊姊告示。”
紫琼道:“我授你一个法语,便可将天书永远掌握在妹妹手中,纵使天书让人偷去,只要一念法语,天书不论在哪人的手,都会立即飞回妹妹手中。”
尚方映雪听见大喜。紫琼便将法语传授与她,尚方映雪聪明绝顶,只听得一两遍,便已牢牢记在心中。
紫琼道:“现在妹妹大可放心了,就是把天书随意放在当眼处,即使给人盗去也不怕了。其实天书落入他人手中,但此人不晓得使用,亦只是石头一块,得物无所用,所以妹妹不用太过担心。对了,我正想去见见杨庄主,顺便与他说明妹妹的事,要和我一起去吗?”
尚方映雪一听,登时满脸通红,慌神起来。扭捏了半日,一时难以决定。紫琼看见一笑,说道:“妹妹腆然难决,看来还是由我一个人去好了。”
尚方映雪红着脸道:“这就……就麻烦姊姊了。”
再说辛钘和小雀儿缠绵过后,返回自己房间,又与筠儿快活一番,才搂着筠儿呼呼大睡,直睡到雄鸡司晨,匆匆起床,筠儿觉得奇怪,问道:“天才刚亮,还是多睡一会吧。”
辛钘摇头道:“不睡了,我有天大的事要立即去办,你不用理会我。”
筠儿虽不知是什么事,但见他虎急急的样子,只得起床服侍他梳洗穿衣。
辛钘出门时亲了她一下,说道:“昨晚你折腾了一夜,乖乖的再睡一会儿,回来时我买好吃的给你。”一语说毕,急步走出房间。
卯末时分,辛钘已来到隆庆坊,守门的家仆认得辛钘,全无拦阻,让他进去了。辛钘曾在这里住了数天,熟径熟路,不久便来到李隆基住处。
李隆基听得辛钘到来,满脸欢喜,连忙来到客厅,一看见辛钘,大声叫道:“你这个小子,真想煞老哥了!”
辛钘笑着迎上前去,上下打量李隆基一遍:“老哥依然丰神气足,犹胜往昔,瞧来老哥和盏盈姑娘好事近了。”
李隆基颔首微笑:“都是托老弟福气。你何时回长安?因何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好教我有个准备,为老弟接风洗尘。”
辛钘笑道:“你我兄弟一场,这等事儿就免了吧。”辛钘见他一脸堆欢,全无半点忧虑之色,看来仍没知道皇帝归天的事,便道:“老哥,我有个紧要事情和你说,找个地方谈谈。”
李隆基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不似往日仪采轩豁的辛钘,微觉一怔,说道:“到我书房去。”
二人进入书房,才一坐定,辛钘问道:“这两天老哥可有和高大哥见面?”
李隆基摇了摇头,正想发问,辛钘已抢先道:“果然是这样。老哥这两天在宫中,可有发觉什么异常之处?”
李隆基道:“咦,老弟你怎会知道?”
辛钘道:“先不忙问这个,到底看见什么异状?”
李隆基道:“昨日早上我依旧进宫,却被宫卫上前拦阻,竟然不得其门而入,宫门之外,站满了守兵,还放出皇上诏令榜文,说什么休朝数天,文武百官暂时不得进宫,直至另行通报。这等事可说前所未有,当时我已觉得奇怪。现在老弟突然这样问,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辛钘点头道:“嗯!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赶回长安。老哥,皇上前天午后,已……已经驾崩了。”
李隆基听见当场呆住:“你……你的说话当真?”
辛钘道:“千真万确,就连皇上怎样死,我都知道一清二楚。我说与你知,皇上是给韦后毒死的。”
李隆基睁大眼睛,像似不信,但想到韦后的为人,又觉不是没这个可能。
辛钘道:“老哥,到这个时刻,有些事情我不能不和你说。为求要老哥相信,我只好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隆基问要见谁?辛钘道:“一会儿你便知道,咱们快动身吧。”
皇帝驾崩,此事可真非同小可,李隆基不再追问,便随辛钘去了。
二人回到关中杨门,碰巧杨曲亭夫妇正在大厅,彼此问候寒暄几句,辛钘领着李隆基来到玲珑轩,紫琼似乎知道二人会来,早已约同尚方映雪和芫花在轩外迎接。
李隆基一看见芫花,顿感错愕,趋前便是一揖:“微臣拜见娘娘。”
芫花微笑道:“不用多礼。”
辛钘向李隆基道:“这位是你老弟的未来妻子,双姓尚方,名映雪,老子的艳福可不比你差吧。”
李隆基先是一呆,接着笑道:“当然,当然。”接着向尚方映雪一礼:“在下李隆基,见过尚方姑娘。”
尚方映雪给辛钘一说,早已羞得无地自容,胀红了脸匆匆回礼。
紫琼说道:“兜儿口没遮栏,小王爷莫怪。大家到我房间再谈吧。”
李隆基听要进入紫琼闺房,一时犹豫起来。辛钘轻轻碰他一下:“还打什么呆?又不是要你单独进去。”李隆基一笑,只好随他到紫琼房间。
四人进入房间,便见房内已坐着一个美女,李隆基看见那女子的容貌,不禁张大嘴巴,险些惊叫出声。而辛钘却喜不自胜,叫道:“彤霞,你……你怎会来了。”
彤霞一笑,站起身来:“我不能来这里吗?”
辛钘笑道:“当然可以,你来得正是时候。嗯!我明白了,是紫琼……”
彤霞道:“你的脑子果然转得挺快,紫琼见你与小王爷来此,便知你想做什么。这样都好,也该是时候让小王爷知道了。”
李隆基望望身旁的芫花,又看看眼前的彤霞,一脸茫然,问道:“怎……怎会这样,突然出现两位娘娘,我……我不是眼花吧,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辛钘笑道:“老哥你没有眼花,眼前这二人都是娘娘,你身旁这位,是昔日的上官婉儿,前面这一位,是现在的上官婉儿。”
李隆基更加胡涂了,想再问清楚,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呆致致站着。
紫琼说道:“大家都坐吧。小王爷请,待我慢慢与你说。”
众人坐定,紫琼徐徐道:“小王爷先前见的娘娘,如兜儿所说,确是上官婉儿,而这一位却是我的师妹,名叫彤霞,彤霞以易容术改头换脸,化身为上官婉儿,以她身分混入宫中,一方面是监视韦后等人的举动,二来是要探查宫中妖孽的下落。”
辛钘听见,已知紫琼不想说出彤霞的真正身分,便道:“自从彤霞顶替娘娘进宫后,真娘娘一直和咱们一起。今次皇上驾崩的消息,亦是彤霞告诉我的。据我所知,现在宫庭已被封锁,谁也不能进出,致高大哥无法出宫与老哥联络,还好彤霞武艺高强,轻功独步,要避开守卫出入皇宫,真个易如反掌,才能将宫里情形带出来。”
李隆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个大概,颔首道:“原来如此,皇上究竟是怎样死的?”辛钘便将彤霞的说话再说一遍,韦后如何取得毒药,如何下毒等情形,详详细细都与李隆基说了。李隆基听毕,一拍几案,骂道:“好一个蛇蝎毒妇,谋害亲夫这等事都做出来。”
彤霞道:“目前韦后正急于集中权柄,才会对外封锁死讯,从外面调来的五万兵马,估计明早便到,韦后命驸马都尉韦捷、韦灌、卫尉卿韦璇、中郎将韦锜,还有韦播、高嵩等分别统率。现在宫里宫外的兵马大权,已全落入韦家手中。”
李隆基问道:“那个妖妇打算那时公开皇上死讯?”
彤霞道:“这个仍不肯定,韦后害怕一传出死讯,谯王李重福会来争嗣,相信在未决定继位人选前,暂时不会公布发丧。但我知道,明早会召你父亲相王和太平公主入宫,打算商议继位的事。”
李隆基低头思索片刻,问道:“韦后显然是想立自己的儿子,对吗?”
芫花摇头道:“我想不会,倘若这样,韦后必会落人口实,说她觊觎江山,如我没有猜错,韦后会立温王。”
彤霞笑道:“娘娘果然聪明过人,我这个假货和娘娘相比,直是霄壤之别,相差太远了。”
李隆基心想:“目前谯王、温王二人年纪尚幼,难以主事,莫非……”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哦!我明白了,温王年幼,她立温王是要从旁辅政,自己便可掌权。”
彤霞道:“没错,小王爷亦想到了。”接着又道:“有一事我想与小王爷说,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韦后大有可能会对付相王,还有太平公主,只要是李姓的人,她都不会放过,这点不可不防,必须作好准备。”
芫花点头道:“彤霞妹妹的说话很对,我和韦后相处多年,素知她的为人,若论谋略,她本事不高,唯一本事是下手狠,心肠毒。李家一日不除,她永远不会安心。要保住李姓天下,韦后不能不除。依我之见,借着今次她毒害皇上,可说出师有名,倘若此时倒戈反击,相信会有不少人参与。”
李隆基听完二人的说话,想到天下兵权全落进韦家手里,加上宰相以下的重臣,全是韦后的亲信,真个不寒而栗。心里又想:“光看封锁皇帝的死讯,竟连父亲和太平公主都瞒着,明着是要把咱李家排斥在外,在这种形势下,再容忍是不行的了,最终只会落入死亡之路。上官婉儿说得很对,目下只有作出反抗,才有活路,亦是唯一挽救刚刚复苏六年的大唐江山。”
紫琼道:“小王爷,皇上驾崩的事,请你暂时保守秘密,不可让人知晓,包括你父亲相王,要是有些蛛丝马迹让韦后看见,难保不会另生异端。目前有彤霞作内应,不论韦后有什么行动,咱们都会立即知道。现在小王爷要做的,首要是联络反韦后的各方义士,好作准备,免得韦后突然向李家下手,给她弄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还手应付。”
李隆基连连点头:“今次多谢大家鼎力相助,隆基先行谢过。”
辛钘笑道:“你我兄弟一场,还要和咱们客气么。咱俩兄弟同心,一于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宫里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即通知老哥,放心吧。”
次日,韦后果然召相王和太平公主进宫,相王李旦听得兄长的死讯,一时悲不可抑,不及通知四个儿子,立即匆匆进宫去了。
罗叉夜姬因功力未复,仍是依附在太平公主身上,这时假装抱病,在近卫和婢女簇拥下来到神龙殿,看见皇帝的死相,哭着问道:“四哥怎会去得如此突然,御医怎样说,是否中毒?”
几名御医互相望望,其中一人道:“并无中毒迹象,可能是心冲病。”
太平公主见那尸身脸容安祥,七孔洁净,心里暗骂:“这女人做得好事呀,瞧着吧,我不会让你得逞。”
韦后道:“现在最紧要是商议接嗣人选。”
太平公主早已知道上官婉儿的身分,故意向她问道:“婉儿,你认为谁人最适合?”
上官婉儿道:“皇上仍没立太子,我认为该由相王嗣位。”
太平公主暗赞一声好,心想:“这个狐狸精果不简单。”
韦后岂肯让相王接位,忙道:“这样有违祖法,弟兄相传不大妥当。”
太平公主道:“妥与不妥,该要看眼前情况而定,既然下一代没有适合人选,三哥接位算是最佳之选。”
安乐公主在旁道:“父皇并非没有皇嗣,男男女女不下十人,因何要违背祖法,交给三叔接位。”
太平公主摇头道:“接嗣一事,用不着谈女人。当年我娘宠我,本想要我当皇太女,后来觉得不合理法,最终还不是打消念头。现在王子中,就只有谯王和温王,但年纪太轻,主不了事。说到三哥,原本就是皇帝,若非三哥自动让位,恐怕现在仍在帝位,眼下正需要三哥这样的人来主持,方为恰当。”
这一番说话,是以自己来比安乐公主,封住她想当皇太女的心。
安乐公主听后,一颗心登时冷了几分,无言可驳。
韦后道:“其实我也是为国家着想,我的儿子就不说了,免得让外人说我有私心,但若不传位给王子,必定惹来是非。”
太平公主道:“现在王子年幼,便由三哥当着几年,待得众王子长大了,再交还皇位给他,这有何不可?”
安乐公主道:“为了不授人以柄,横生是非,干脆现在就传给温王,由众大臣在旁匡助,依我来看,决不会出什么乱子。”
韦后接口道:“我也是这样想,届时三叔也好,姑姑也好,包括我在内合力辅助温王,我想李家的江山谁也占不去,我认为还是传给温王。”
太平公主见母女二人力撑李重茂,已明白她们心意,无疑是借着他少不更事,从旁夺权。暗道:“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只要我恢复功力,到时谁都挡我不住,今日暂且顺着你二人。”当下说道:“既然你如此坚决,再说下去也没用,就按照大家的意思办好了。”
相王李旦性子平和恬淡,全无半点野心,听得不要自己做皇帝,还暗暗欢喜,自然没有异议。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谋草遗诏,立温王李重茂为太子。李重茂乃中宗幼子,后宫所出,时方十六岁,交由韦后相王参谋政事。草制既颁,然后举丧。
宗楚客听见由相王参政,便觉不妥,知道打后难以专权,遂向韦后道:“皇后和相王乃叔嫂关系,古礼制法,叔嫂不通问,将来临朝听政,何以为礼?”
韦后想想也是,叹道:“遗制已定,如何是好?”
宗楚客道:“皇后放心,臣自有计较。”
隔日会同百官,奏请韦皇后临朝主政,罢除相王同朝参政,改命相王当太子太师。
中宗李显的灵柩迁移至太极殿,韦后召集文武百官,才正式宣布皇帝驾崩的消息,改年号唐隆,大赦天下。并封相王为太尉,改封雍王李守礼为豳王,寿春王李成器为宋王,以顺人心。
两日后,太子李重茂正式登极,尊嫡母韦后当皇太后。
大事已了,宗楚客、韦后和韦姓家族开始密谋,宗楚客道:“若要稳坐江山,非效当年武后不可,否则势必生乱。”
韦后点头道:“你且说说,该当如何?”
宗楚客道:“我认为首先尽快除去李重茂。”韦后眉头一皱,脸有难色。宗楚客见着,说道:“要夺江山社稷,就不能心慈手软,当年武后连亲儿也能下毒手,何况李重茂既非皇后亲儿。”
韦温接住道:“李重茂一定要除,不然过多几年,他便会独自掌政,到时大家可白苦一场了。”
宗楚客道:“我看除了李重茂,仍是不够,要做就该做得彻底。”
安乐公主道:“先前觉得四叔参政,心头确有些不滑溜,只是当时形势所逼,不好不让步,现在四叔只挂个虚名,当个太师,朝廷大小事情都由母后掌持,还害怕什么?”
宗楚客摇头道:“太平公主是什么人,势力大,手腕粗,她力推相王当皇帝,必定另有什么深意。前时用嘴皮争争,还算不上大事,就只怕她拿起刀枪来争,可就不同了。”
安乐公主人虽漂亮,却是满脑草包,笑道:“你太多虑了,谅她也不敢,现在兵马大权全在我舅舅手中,难道她就不怕。”
宗楚客叹道:“大可问问你舅舅,万一出事,他能出多少兵?”
韦温摇头道:“我手上就只有一面牌子,心腹却一个都没有,倘真出了事,相信也没有多少人帮忙,尤其那些将军,个个都不服咱们韦家!实话一句,情况非常严重。”
安乐公主登时无语,忙道:“怎……怎么办好?”
宗楚客道:“要无后顾之忧,非要把相王和太平公主铲除不可,而且还要快,不能再担搁。”
韦后向知上官婉儿才大聪敏,见事风生,遂向她问道:“婉儿,你看法如何?”
上官婉儿道:“相王仁慈,天下归心,要诛讨相王,恐怕除了自己心腹外,旧日兵将,未必就肯出手,说不好还会走漏风声。再说太平公主,财大势大,家将无数,若然贸然行事,随时捅着马蜂窝,后果难料,依我看若无十足把握,还是三思而行为妥。”
韦后亦觉有理,但她心中最害怕的人,正是太平公主,便道:“那个太平不除,实是一个后患。韦温,你尽量召集人手,好作准备。”
韦温点头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