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玉京城南的文德书院也随之陷入了一片沉静,宗逸逍双手负后,站在窗台前凝望晚霞。
孟轲恭敬地站在下手处,拱手道:“师叔,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师叔用餐!”
宗逸逍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子舆,如今文科举已经进入最后的殿试,对此你有何看法?”
孟轲道:“弟子看来,此番文科举便是靳紫衣和尹方犀与朝廷势力正是挂钩的好时机,他们一定会借着科举同皇甫武吉正式合作,向沧海阁施压。”
宗逸逍叹道:“可是我却觉得这次的科举实乃皇权的延续和增强,无论是文还是武,这些上榜之人最终都会成为皇家的忠臣!”
孟轲微微一愣,奇道:“师叔何出此言?”
宗逸逍道:“昔日科举有成渊之为首的一干仁义之士来约束皇权,使皇帝不能随心所欲地把持科举,可如今成阁老西归,宫白两家也被灭门,而裴家见风使舵,剩下一个崔家也独木难支,皇甫武吉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和栽培自己的官员。”
孟轲道:“师叔既然看出皇甫武吉的狼子野心,为何还要入京助他!”
宗逸逍微微一笑,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昊天教兴风作浪,为祸神州数十年,不除此毒瘤,天下难安。”
孟轲一愣,拱手行礼道:“师叔高义,弟子佩服!”
“不好了,出事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清秀少年疾步奔入,正是孔丘。
孟轲蹙眉道:“师弟,何事这般慌张?”
孔丘缓了缓神,行了个礼,说道:“回禀师叔,儒门总坛内出事了。”
宗逸逍道:“出了何事,能让仲尼你慌乱成这样!”
孔丘叹道:“师叔,昨夜浩气台遭了火灾……”
宗逸逍脸色一沉,冷笑道:“我刚进京准备收拾昊天教,这浩气台便出事,天下间哪有这般巧合的道理!”
孟轲点头道:“没错,这一定是沧释天釜底抽薪之计,吾等不必理会!”
宗逸逍长叹一口气,摇头道:“此乃阳谋,吾等就是知道也无可奈何,还得乖乖赶回总坛。”
孟轲道:“师叔,浩气台虽是供奉儒门圣物之地,但圣物根本无惧水火,何需为此死物浪费大好形势!”
宗逸逍望了孟轲一眼,欣慰笑道:“子舆你有此胸襟实乃我儒门大幸,但无奈形势所迫,吾等不可不回!”
孟轲脸色一沉,眼露疑惑。
孔丘灵机一动,说道:“师兄,我看师叔的意思是这样的,浩气台失火,雨卷楼和云汉院必定回去,吾等若不回去查看,那便会落人口实。”
宗逸逍点头道:“仲尼说得甚是。我们儒家讲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百善孝为先,儒门圣器乃是祖师爷所传承下来之物,若在失火后依旧不闻不问,那便是不孝,还有何面目自称儒者。”
孟轲长叹一声,跺脚道:“无奈,一把烛火便叫大好形势付之东流!”
宗逸逍道:“沧释天曾化身周君辞潜伏于儒门,对于儒者的心理和习惯都是了若指掌,看准了如今三脉争雄,谁都输不起的局势,再放上一把火,把这个孝字烧得火红,叫吾等不得不撤出京师。”
孔丘咬牙道:“若爹爹还在,岂容沧释天放肆!”
宗逸逍道:“只要我们儒门不内乱,昊天教岂有可趁之机,他是看准了三脉纷争才下手的。罢了,罢了,子舆、仲尼,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立即赶回总坛,切莫落在靳紫衣和尹方犀身后!”
孔孟二人虽是不甘,但也无奈收拾行囊,连夜离京,赶回儒教总坛——天涯海岭。
此地面朝碧海,背靠平原,更有一座陡峭绝岭,远远望去海天一色,故而称为天涯海岭。
只看茫茫沧海一座雅阁傲立其上,铁木为柱,玄石为栏,好不庄严,海浪卷向楼阁底墩,坚实的根基毫不动摇,怒涛反被崩碎出点点银珠,阳光映照之下闪烁出七彩光芒,将那块牌匾映衬得七彩琉璃,三个斗大金字赫然在目——沧海阁。
只看海风吹拂,水雾弥漫袅袅,一直飘到半山腰,云气迷蒙之中恰见一座雅致庭院,绿墙红砖,翠树朱花,廊檐钩回,好不雅致,正是云汉院。
海潮湿气飘过半山腰,涌向峰顶,却是被天际冷风一吹,顿时凝聚成水,洒向平原,点点雨滴淋在塔楼之上,那座塔楼本来就是以玉色石料砌成本雨水浇湿,显得更为晶莹透亮,只看年轻儒生撑着雨伞敲门叫道:“快快开门,楼主回来了!”
雨水中,一道人影缓缓走来,虽不撑伞,但雨点尚未靠近他三尺方圆便自动弹开,水不沾身,泥不染靴,正是雨卷楼之主尹方犀。
大门轰然打开,二十名弟子冒雨跑出,左右各十人列队恭迎楼主回归。
尹方犀径直走入楼内,唤来一名心腹弟子问道:“浩气台失火之事究竟是何缘故,你与我速速道来。”
弟子应了一声是,说道:“那日弟子正巧在浩气台当值,大约在三更时分,忽然感到一阵一股热风吹拂,也不知怎么地浩气台便烧了起来。”
尹方犀蹙眉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异常之事?”
弟子想了想,握拳道:“确实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热风吹过之时似乎有道白光划过。”
尹方犀哼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弟子道:“自从失火之后,浩气台内就被一股邪气笼罩,各种鬼魅妖邪出没,凡是靠近的弟子都无一幸免。”
尹方犀脸色一沉,摆手示意弟子退下,负手在后来回踱了几步,猛地一瞪双目,哼道:“白光,热风,分明就是光明业火的特性,好你个沧释天,竟然敢到我儒门圣地放肆,真是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尹方犀一拂衣袖,施展先天御空术,朝天涯海岭巅峰飞去。
儒门巅峰,德培浩气,祖师圣人以九天玄石在此地铸造了一座祭台,供奉镇教圣器。
尹方犀御风而至,只见四周一片焦黑,昔日骄阳拱耀圣地,如今一片狼藉,满地疮痍。
甫一踏足,却感四周邪氛躁动,尹方犀抬眼一望,只见各种鬼魅邪魂扑杀而至。
尹方犀见状,怒然挥掌,紫阳真气翻涌而出,鬼魅难近分毫,皆被阳刚浩气烧成飞灰,可是邪物却是层出不穷,被烧毁一批,又来一批,源源不绝,饶是尹方犀内功深厚也略感支拙。
“尹师兄,我来助你!”
激战之时,一道掌劲横扫而来,强势入围,荡开邪魂,来者正是靳紫衣。
尹方犀说道:“这些邪魂杀之不尽,着实厌烦。”
靳紫衣道:“吾若无猜错,那场大火只是幌子,真正的暗手其实便是这些邪魂。”
尹方犀衣袖一摆,挥出紫阳气团扫开一条出路,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先退避三舍,再做打算!”
靳紫衣点了点头,随着尹方犀退下浩气台。
尹方犀道:“靳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靳紫衣道:“依小弟看来,浩气台的至圣地脉已经被人动了手脚,使正气转化为邪气,所以才孕育出这么多邪魂,只要有生人靠近浩气台百步之内,邪魂便会蜂拥而出,食人血肉。”
尹方犀跺脚骂道:“岂有此理,若非我儒门精锐尽数入京,沧释天岂会有此可趁之机!”
“尹楼主说得好,若我们儒教能够上下一心,昊天教又如何能兴风作浪!”
就在此时,宗逸逍偕同孟轲、孔丘赶到了山顶,在其身后尚有不少鸿儒大豪,儒门元老。
靳紫衣眯眼笑道:“然也!分则害,合则利,儒门三脉当同气连枝,扫荡妖邪魔氛,净化浩气台。”
宗逸逍暗忖道:“这个靳紫衣,果然心思慎密,瞧见我带来了诸多元老,便率先提议合作,给人留下一个忠心护教的形象!”
对方竟然要合作,宗逸逍自然不能失了风度,于公于私都要先修复浩气台的地脉。
宗逸逍在四周环视一圈,蹙眉道:“浩气地脉竟然被邪力侵蚀至此,看来要净化需得花费一番功夫。”
靳紫衣道:“浩气地脉的几个关键之处似乎被邪力束缚,导致正气衰竭,邪气增长,孕生鬼魅。”
尹方犀也瞧出了端倪,说道:“地脉天驱、灵枢、九神三大方位有异物钉入,使得正气枯竭,要重新修复地脉,便得除去这三方邪物。”
宗逸逍说道:“孔丘,你且瞧一瞧这地脉之中有何异物。”
儒门众人皆知孔丘天生异禀,生有一双可观元气流动的双眼,目光如炬,一切妖邪皆难遁形。
孔丘应了一声是,瞪大双眼,紧盯浩气台。
“宗师叔,这天驱、灵枢、九神被三枚长针钉住,每根长针皆散发着阴魂邪气,与煞域的邪器颇为相似。”
孔丘阖上双目,将所见之物一一道来。
三脉魁首顿时陷入一片沉寂,过了许久,尹方犀叹道:“昊天教乃三族联手所创,会些煞域功法并不奇怪,但浩气台建在海岭巅峰,常年吸收日月精华,早已培育出浩然正气,普通阴魂尚未靠近便遭阳气焚毁,这邪针竟然可以破坏地脉正气,恐怕每根针内藏的阴不少于十万之数。”
宗逸逍蹙眉道:“一针十万,好大的手笔,这昊天教又是从何处收集这么多的阴魂!”
靳紫衣冷笑道:“宗师兄莫非忘了当年那场神州兵燹?”
宗逸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铁烈入关恰逢水灾席卷,除了战乱死的人,还有许多因水灾而丧生的百姓,这三枚邪针定是那时候所炼制的!”
靳紫衣道:“然也,当年的铁烈兵燹说不定就是沧释天暗中操盘,所以才得来这三枚邪针。”
宗逸逍道:“多说无益,吾等先联手拔去这三枚邪针,修复正气地脉再说!”靳、尹两人也关心宗脉地气,于是也点头答应。
三大儒者割据一方,化作三道紫气再入浩气台,放眼而望圣台四周黑邪隐隐欲动,宗逸逍怒斥道:“阴魂邪物,犯我儒门禁地,亵渎圣物,违逆天道常规,已是尘世不容!”
儒者厉喝,激得万鬼怒鸣,化作奔腾怨气掩杀而至。
宗逸逍临危不乱,脚踏天罡正步,手化开神四方,劲走紫气浩然,雄浑一掌劈开进犯鬼物,随即疾步奔驰,直取天驱地位。
尹方犀和靳紫衣也各展神通,只看紫阳光耀,扫荡魔氛阴气,护送宗逸逍进入天驱、灵枢、九神三大地位。
宗逸逍无需分神,每到一处手掌插入地下,猛地扣住长针,臂腕施力,拔除邪物。
邪针离土,正阳浩气得以运转,鬼物失去滋养之根,彼消彼长,凶威锐减。
三人虽拔出邪针,但针中所蕴含的鬼力不甘就此消亡,强行涌出,欲嗜尽儒者血气。
“强弩之末,负隅顽抗!”
宗逸逍冷哼一声,元功催动,紫阳真气隐隐生威,沛然正气焚化作祟鬼魂,将三枚邪针炼化无形,尽显儒风威仪。
看见宗逸逍专美,尹方犀眼神一凛,纵身腾空,正是紫阳玄功最高境界——圣阳功力,只看九团紫色光晕笼罩海岭之巅,浩气台受到正大罡气席卷,群邪辟易,诸鬼消弥,不消片刻已是精华泰半邪气。
靳紫衣见机配合,足下运劲,双脚踩入地下,催动本命元功,以紫阳之气刺激地脉正气。
三儒合力,浩气台再现原貌,受到邪染的地脉如今脱离邪氛束缚,夕阳下,海岭复清,浩气长存。
众弟子总算放下心头大石,长出了一口气。
靳紫衣忽然开口道:“邪人扰我儒门清净,不知圣器是否安然,需得亲眼一观!”
说罢便登上浩气台。
宗逸逍那不知他的心意,儒门圣器唯教主方能开启,靳紫衣这个动作分明就是要先声夺人,宣布他才是教主的合适人选。
“靳师兄,圣器开启非同小可,教主不在,需得三脉主事同时在场才能登上浩气台!”
宗逸逍先一步挡在他面前,靳紫衣也不气恼,眯着眼笑道:“宗师兄说的甚是,吾等便上去瞧一瞧,看看圣器安在乎!”
尹方犀也随之走上台阶,呵呵道:“靳师兄说得甚是,我们三人便联手开启这圣器封印!”
三人同上浩气台,只见高台中央造着一张玉案,便是连遭烈火焚烧,鬼魅肆虐也不曾损伤分毫,依旧晶莹透彻,华美精致,玉案之上共有四个印记,一大三小,最大的印记便是教主令牌的痕迹,三个小印记则与三脉主事令牌相符,这里乃是布置着一个守护阵法,需得教主持令牌亲自到来,方能开启,若教主无法到场,则需三脉主事同时放入令牌。
三人互望了一眼,掏出令牌置于玉案印记之上,催动紫阳玄功开启阵法。
沛然真气灌入玉案,顿时阵法开启,光耀八方,恢弘浩气之中隐见圣器踪迹,只见一杆古朴端庄的笔赫然现世,笔杆刚硬,笔锋锐利,正是儒门镇教圣器——荒神笔。
在儒者看来,天下最锐利之物并非刀剑锋芒,而是铁杆笔锋,随手一划,便可定乾坤,平四海,故而太荒时期,儒门祖师以天下玄铁奇金打造了一支神笔,传闻此笔不但是神兵利器,更有这妙笔生花奇能。
当年那太荒大战,祖师爷先是被三族至尊联手打伤,无法运功飞离,只能一步一步地带着弟子逃走,然而三族联军围而不打,将祖师爷慢慢逼入绝地,四面尽是穷山峻岭,悬崖险壁。
祖师爷不慌不忙,掏出荒神笔随手画了条山路,顿时落笔生花,一条通道便出现在眼前,众人得以逃出生天。
之后邪派联军继续追赶,将祖师爷逼到了大河边上,此刻众人元功耗竭,别说渡河,就算是下水都会被冲走,危机关头,祖师爷用笔画出一艘大船,载着众人渡河而去,之后又画出各种凶鱼恶虾,替众人挡住追兵,保全了儒门传承。
看到荒神笔无损,三人这才松了口气,走下浩气台向众人宣告无恙。
靳紫衣长叹一声:“幸好祖师圣物无恙,若不然靳紫衣只能以死谢罪了!”
尹方犀道:“靳师兄言重了,都怪那个沧释天狡猾奸诈,昔日潜伏我儒门之内,竟然瞒过先教主,将儒门的状况都摸了个一清二楚,这才能够浑水摸鱼。”
宗逸逍眉头一蹙,暗忖不妙,这两人一唱一和地提起孔教主,似乎要把矛头引来这边,就在他苦思对策之时,却听尹方犀冷笑一声:“宗师兄,当初沧释天化身为周君辞潜伏沧海阁之内,你这个阁主莫非毫不知情?”
“他奶奶的,沧释天这混账,这把火烧得可真是时候,不但将三脉高手都烧出了玉京,还引燃昔日周君辞之事,分明就是要给沧海阁,乃至整个儒门下绊子!”
宗逸逍心里叫骂不已,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毕竟周君辞也曾是沧海阁的弟子。
一念之间,宗逸逍脑海中闪过无数对策和措辞——他曾经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若以此为借口推脱,只怕那两人又会借题发挥,扣上一个在其位不谋其事的帽子,连同其他元老罢免他阁主之位;若是缄口不言,对方或许又会将脏水泼到孔岫身上,就算不能够攻击沧海阁,也足以影响到孟轲和孔丘的继承权。
孔丘挺身站出,凛然无畏地道:“尹师叔,沧释天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全是因为我们儒家子弟不团结。这次火烧浩气台便是咱们的一个警示,若吾等继续内斗下去,只会给沧释天更多的机会,颠覆儒家传承!”
宗逸逍暗笑一声妙哉,仲尼这份说辞可谓是避重就轻,又把众人的视线引向昊天教,若是尹方犀继续纠缠周君辞之事,那便落下了个不团结的名头。
尹方犀脸色一沉,语塞不言,却听靳紫衣笑道:“孔丘师侄深明大义,胸怀宽广,日后必成大器,孔教主九泉之下定然含笑。”
孔丘不卑不亢地还礼道:“多谢师叔夸奖!”
靳紫衣棒打随蛇上,说道:“对,儒门不可一日无首,需得选出新一任教主,统率天下儒者,否则浩气台之耻便只是一个开始。”
借着沧释天之害,让众人知晓教中无主的危害,所以靳紫衣此刻提出教主归属,一干弟子皆是点头赞同。
宗逸逍脸色一沉,淡淡地说道:“靳师兄所言甚是,但不知谁人可胜任教主之职?”
他这招以退为进,便是要后发制人。
只听靳紫衣微微笑道:“如今神州大势暗藏变数,可谓是天下风云出我辈,儒门要立足其中就必须有威慑群雄的武功,方能止戈为武,布施仁道。众所周知,尹方犀师兄不但学识过人,德才兼备,更是为数不多修成紫阳玄功第九层的先天高手,由他继任最好不过,所以靳某推举雨卷楼主尹方犀,尹师兄为我儒门新一任教主!”
宗逸逍暗处一惊,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因为从一开始靳紫衣就大出风头,锋芒毕露,使人以为他要争夺这教主之位,谁知他竟然主动推举尹方犀。
只看尹方犀神色倨傲,而且靳紫衣更是显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宗逸逍顿时明白过来:“想必这两厮已经做出了协定,无论是谁做教主,另一个都会获益,难怪靳紫衣会这般大方地推举尹方犀做教主。”
随着文科举会试的结束,不少考生提前落榜,唯有带着无奈和失望离开,九曜道观也少了许多住客,再度恢复往日的沉寂。
借着夜色掩盖,楚婉冰从地宫走出,俏立后山之上静候。
过了片刻,远方奔来三道人影,一男二女,为首者正是袁齐天,与之并列乃明雪。
楚婉冰上前施礼道:“拜见两位长老!”
袁齐天呵呵笑道:“我一接到师妹的传讯,便从灵州赶来。”
楚婉冰满心复杂地朝着袁齐天身后瞥了一眼,只见那本该美丽动人的面容却是毫无神情,一双含水秋翦唯有仇恨,窈窕倩影在紫纱长裙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凄婉。
楚婉冰暗叹一声,朝她打招呼道:“灵缇,许久不见。”
水灵缇清冷的俏脸毫无不懂,只是淡淡地道:“少主大礼,水灵缇不敢当!”楚婉冰对此也是甚感无奈。
重回地宫,只见螣姬和燹祸已在原地等候,楚婉冰说道:“我得知一些白淑妃冤案的经过,想请灵缇你代为参详。”
楚婉冰也知晓一些龙辉跟水灵缇当年的糊涂账,所以言辞语句中都避免提及丈夫名字,免得惹来尴尬。
水灵缇秀眉轻扬,淡淡地说道:“少主客气了,水灵缇定当知无不言。”
楚婉冰便将从龙辉那听来的事情细细道来,把白妃与宫流光苟合一事的疑点说出。
水灵缇听后,细细沉吟,过了片刻说道:“少主,属下曾记得昊天教有一施毒高手,名叫干达婆,乃是八部圣殿之一,她所炼制的毒药千奇百怪,叫人防不胜防。”
楚婉冰又说道:“说起用毒之高明,我相信世上无人不会有人能比螣姬和燹祸长老更强,可是连他们也无法想通这个中奥妙。”
水灵缇蹙眉道:“两位长老可曾想过混毒这个法子?”
螣姬道:“我们先前也考虑过混毒的可能。”
燹祸道:“混毒的根本原理就在于阴阳相合,若白淑妃和宫流光都中阴阳之毒,那么一旦两人相遇便会毒发。可是宫流光身为明锒宫的护卫,平日里接触白淑妃的机会也不少,为何偏偏就在那一天毒发呢?这便是我们不解之处。”
水灵缇道:“那日不是有刺客袭击白淑妃吗,会不会那个刺客就是关键?”
这个问题似乎有所提示,但螣姬和燹祸一时间也想不通,现场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水灵缇起身道:“少主,两位长老,依照方才所言,那个苏贵妃倒真有几分像是昊天圣母的作风,水灵缇愿往皇宫一探,摸个虚实!”
楚婉冰蹙眉道:“灵缇,你不是也没见过昊天圣母吗,这般冒然入宫是否有些不妥。”
水灵缇点头道:“少主所言甚是,昊天圣母虽曾是我师父,但我也从未见过她真面目。但我对于她的一些行为和动作还是有所了解的,若苏贵妃真是昊天圣母,那属下应该可以瞧出一些端倪。”
楚婉冰起身道:“皇宫大内,非同小可,你孤身前去未免有些势单力薄,不若我也随你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水灵缇也不说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苏贵妃的寝宫名为醉月宫,在东面半里处有一条清澈溪流,过了溪流便是萧元妃的华灯宫,两座宫殿恰好是一水相隔。
借着夜色掩护,双姝潜入皇宫,水灵缇自从得妖族精血之助,也能使用妖族神通,于是她便施展灵蛇身法避开重重守卫,直取醉月宫。
而楚婉冰生怕水灵缇妖气再次凌乱,所以一直分出三分心思在她身上。
醉月宫内绿草如茵,两女的玉足踩在上面都有种绵柔感觉,就像是踩在名贵地毯一般舒服。
水灵缇低声说道:“少主,若苏贵妃真是圣母,你千万不要大意。因为在昊天教中圣母的实力跟她的真面目一样神秘,据我所知,她就算不及沧释天也不会差多远。”
自从上回秦府一战,楚婉冰便对这昊天圣母有几分看轻,如今听水灵缇这么一说,才收敛了几分傲气,心忖道:“灵缇常年在昊天教,她说的话应该没有错,但为何昊天圣母要这般处心积虑地隐瞒实力,当初在地宫一役,哪怕已经到存亡关头她还是一直隐而不发?”
昊天圣母、白淑妃、春毒发作……种种疑团交叠在一起,饶楚婉冰聪慧过人,也有种头痛的感觉。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声响,楚、水二女立即使了个灵蛇身法隐藏到暗处。
“你们动作快些,娘娘就要回宫了,还不快把香汤准备好,是不是想挨棍子啊!”
一名太监朝着众宫娥吆喝道。
宫娥急忙将花瓣、丝巾、热水抬进寝宫内,然而有个抬热水的宫娥却不小心绊了一跤,将一桶热水撒了出来,恰好又撞翻了旁边捧鲜花的宫娥。
鲜花和热水撒了一地,那个太监气得开口怒骂:“浪蹄子,笨手笨脚的,瞧我不打死你!”
说罢就朝两个宫娥扇了几个耳光,又骂道:“还不快去换新的来,是不是皮还痒啊!”
宫娥惶恐地告了几声罪,急匆匆地跑去换新的热水和鲜花。
水灵缇轻声道:“方才可是少主打了那个宫女的曲池穴?”
楚婉冰笑道:“然也!灵缇,你可能施展万变幻元术?”
水灵缇会意过来,点头道:“能!”
两女商议几句后,便跟着那两个宫娥到了偏僻之处,将她们点晕后,换了一身宫娥衣服,然后再以变幻出她们的模样。
楚婉冰望着行功完毕的水灵缇,问道:“灵缇,你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水灵缇道:“少主是担心属下体内的妖血反噬吗?只要我一次不用超过三种功法,我便不会有事。”
楚婉冰这才放心下来。
一女捧起鲜花,一女提水桶赶回寝宫,到了宫门难免又被那个太监埋汰一番。
进入宫内,两女随着其他宫娥走,进入侧室,那儿是一个浴室,在屋子中央挖了一个大大的水池,宫娥们不断地朝里边添水撒花,忙得热火朝天。
楚婉冰和水灵缇也学着她们那样做。
就在添完热水,便听见外边传来尖尖的嗓音:“贵妃娘娘回宫!”
浴室内的众宫娥急忙低下头,等候贵妃进来。
过了片刻,婀娜丽影踏着莲花玉步缓缓走入,她花容含笑,星眸蕴情,肤似柔水,一头深浓乌鬟梳成了流苏高髻,髻高而微向后倾,簪着水晶玛瑙的金饰;身段苗条,绫罗里外裹得严实,侧望却仍是一把蛇腰,丝毫不显臃肿;哪怕胸前的数层交襟,仍能看见鼓胀胀地溢出一团,凹凸有致,风韵迷人。
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肌肤,白里透红,而且细嫩如敷了一层珍珠粉,又似有水盈盈的江南碧湖,哪怕是柔风吹过也能激起阵阵波纹。
众宫娥立即跪倒行礼,楚婉冰跟水灵缇也跟着众人跪倒,在跪下的瞬间,楚婉冰使了个询问的眼色,水灵缇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还不确定。
苏贵妃轻轻展开玉臂,两名贴身宫娥立即上前替她脱去繁重华贵宫袍,露出里边贴身的琉纱璃丝裙,尽显婀娜玲珑的曲线。
苏贵妃径直走到一旁的镜台前坐下,浸乳般白嫩的玉手轻轻抬起,食指拇指捏住发簪,中指、无名指、小指弯弯勾起,宛若一朵玉色兰花,又是染雪春葱,霎时好看。
只见她轻轻将发簪取下,三千青丝飘飘而落,乌光黑亮,就像是一道飞流直下的墨色瀑布,又似镶着黑曜石的上等玄丝绸缎。
伺候在身旁的宫女立即拿起檀木梳,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缕乌发,轻柔柔地替贵妃梳发,只看那把梳子在秀发中来回划动,犹如在墨流流淌的小舟,而小舟又被河底晶莹的玄玉墨石映照出黑亮的光晕。
宫娥手腕使力出现了一丝不谐,力道稍大了几分,碰断了一根秀发,正在阖目养神的苏贵妃缓缓睁开双眼,借着铜镜的反射冷冷地盯着宫娥。
那宫娥吓得急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苏贵妃淡淡地道:“梳断本宫头发,本该死罪,但念你伺候本宫多时,便饶你一死,自己下去领五十大板吧!”
那宫女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楚婉冰看得满腹惊怒,这苏贵妃看似柔柔弱弱地,但心肠竟如此狠毒,就是断了一根头发也要取人性命,可想而知这醉月宫的宫娥太监平日里是生活在何等炼狱之中。
苏贵妃淡淡地道:“春霖,你替本宫梳头!”
那个叫春霖的宫女哆嗦地道:“娘娘,奴婢前日刚扭伤了手腕,恐怕伺候不周!”
苏贵妃脸色一敛,又缓缓阖上双目,淡淡地道:“手腕扭伤了?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春霖将手伸过去,果然右手腕处红肿一块。
苏贵妃冷哼一声道:“既然手都伤了,要来何用,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砍掉右手。”
楚婉冰惊讶的发现,除了这个准备受刑的宫娥有惊恐的表情外,其他宫娥皆是冷漠不然,要么就是幸灾乐祸,也就是说明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所以众人才如此镇静。
“这苏贵妃就算不是昊天圣母也不是什么好人!”
楚婉冰暗骂道。
春霖被拖出去后,苏贵妃问道:“谁可替本宫梳头?”
替贵妃梳头就等同成为了贴身宫娥,那么地位和俸禄都远在其他人之上,就算是一般的贵人见了皇妃的贴身宫娥也得礼让三分,更别说普通的太监宫女,但是这个差事不是谁都能干的。
就在全场一片静寂之时,水灵缇自告奋勇地道:“奴婢愿替娘娘梳头!”
苏贵妃颇为意外,因为水灵缇所穿的乃是外事宫娥装,这些外事宫娥乃是专门负责搬运的,做起事来倒也有些粗鲁。
一个贴身宫娥怒斥道:“大胆贱婢,你此般粗鄙之手,怎能伺候娘娘!”
水灵缇不甘示弱地道:“你说的这么好听,为何在娘娘有需要之时不替主子分忧!”
那个宫娥平日娇纵惯了,那受过这般抢白,气得便要去扇她两个耳光。
苏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又望着水灵缇道:“你可知道本宫的脾气?”水灵缇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苏贵妃道:“做本宫的贴身宫娥所得到的好处远胜于其他妃嫔,但却十分严厉,若是本宫不满意,你的小命难保!”
水灵缇道:“奴婢进宫就是为伺候主子的,一切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苏贵妃道:“你且过来试试,若做得好本宫便留你在身边,若是不行便人头落地。”
水灵缇走了过去,拿起檀木梳子替苏贵妃梳理秀发。
水灵缇以灵巧柔劲持梳,动作利落却又不失柔和,将苏贵妃的秀发理得整整齐齐,而且不损半根丝发。
苏贵妃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轻启朱唇道:“你动作倒也贴心,以后便留在本宫身边吧。”
水灵缇跪谢恩典:“多谢娘娘赏识。”
苏贵妃蹙了蹙蛾眉,说道:“本宫倒觉得你有几分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水灵缇缓缓抬起螓首,冷笑道:“熟悉?你当然熟悉我了,我也十分熟悉你,若不是这样,我怎会单凭梳头这瞬间功夫便认出你的真实身份呢?”
苏贵妃脸色一变,寒声道:“你究竟是谁!”
水灵缇咯咯笑道:“师父,你忘了徒儿了吗?”
话音未落,水灵缇猛地便是一掌,顿时五彩光霞笼罩方圆,整个浴室皆被映得五光十色,流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