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养殖者 第五章

  幽影在扩张,以完全超越我感知能力的惊人速度,仿佛是在为过去这数日的怠惰赎罪一般。

  不论之前限制住它的东西是什么,现在都拘束不了它了,漆黑的泥泞往上奔驰,高高冲上天际,比夜空更黑、更深,然后巨大的黑柱扭摆着歪斜的躯干,向四面八方碎裂开来。

  黑浪乘着风,海洋和陆地对它来说似乎没有区别,一眨眼的功夫,它南下、北上、东进、西侵,幽影吞噬了日本北半部,淹没飘荡的海水,冲入了西方开阔的亚洲大陆,同时将广大的太平洋也纳入自己的体内。

  不出一分钟,这无形无象的漆黑空间便将整颗蔚蓝行星纳入掌握。

  我完全无法控制它,它大的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外,没有任何人类可以控制这么庞大的东西。

  “给我停下!”

  我在意识宇宙中呼喊,漂浮在微微放出蓝光的黑暗之中,俯瞰着眼前的球形地表,“停下来!”

  但它早已不接受我的命令,我的声音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麻雀叫声。

  “没用的,阿劫玛谛。”

  他祸煞耶道,尽管只有意识相接,我还是感到一股令人颤抖的恶寒。

  抬起头,在稀薄大气的边缘,他祸煞耶蠕动着的红眼乌云,身上长了许多的光亮鞭毛,光这样看着它,就让我害怕地想要紧闭双眼。

  “魔神、归零者俱逝,”

  他祸煞耶朗声道,“再也没有人能在这儿、这个世界阻扰吾等之复生!幽影将是吾等的胎床,为吾等昏灵之居所!”

  它的一部份,与大气下急速扩张的幽影汇合,默默地,宛如泥水交融一般,幽影也睁开了它亿万只鲜红的眼睛,凝视四面八方的静谧宇宙。

  我漂浮在虚无的冰冷空间中,望着地球被一层红光万点的黑色浆液所覆盖,惊骇得不知所措。

  尽管已经有了整颗地球,但它们仍不满足,我看见幽影不断地侵蚀意识宇宙,扩张自己的疆土,同时壮大他祸煞耶的脚步,绝望的洁白瞳孔开始像细雪一般,在大气层下悠悠飘落。

  “呜呜……呜呜……”

  如梦似幻的悲鸣从意识宇宙中传来。

  在无尽的冰冷哀嚎中,许多过去我曾听过的声音一一从脑海中迸出,就像是他们同时间都对着我说话一样。

  “耶哈维……”

  “炽焰玫瑰……”

  “众神之死……”

  “托尔在哪?”

  “遴死者……”

  “昆仑瑶池……”

  “四山门洞开……”

  “老君,助小子一臂之力……”

  “那是……洛基?”

  “大海啸……”

  “天使在消失……”

  “黑暗……”

  “时候到了,阿劫玛谛!”

  他祸煞耶轰隆隆地怒吼着,它无边无尽,有如一朵以日光为食的黑云,完全笼罩着我。

  “吾将以血肉创生,为无数昏灵平反,用遗忘抚去痛苦的爪痕!”

  那像是空谷孤鸣的声音在昏暗中不断的回荡、共鸣,最后像是雷声一般粗暴、响亮而且可怖。

  我失去了声音,甚至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手脚似乎消失了,我所有的知觉都被夺走,只剩下巨大的恐惧。

  “不……我不想死!”

  我发出惨叫,但叫声寂寥空洞,他祸煞耶已经将我彻底的吞蚀,它夺走了我的身体!“谁来救救我!依格尔!依格尔!”

  我用尽仅剩的力气嘶吼,希望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有人能够发现我,“露希法!谁都可以,快救我!我不要变成昏灵!”

  然而依格尔早已离去,露希法也不见踪影。

  “丽子!喜罪!”

  我不断呼唤,“伊织!”

  没有人响应我的呼唤,我感觉不到幽影,也感应不到他祸煞耶以外的东西。

  “……佳奈!佳奈!”

  我几近绝望地喊着每一个我认识的名字。

  一股漠然僵麻之感缓缓刺入我体内,我本能地知道这是他祸煞耶的爪子,它要让我忘掉我是谁,再把我泥塑成它手下无数昏灵之一。

  我拼命地叫喊,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叫了几遍,希望能保持记忆中这最后一点的微弱希望,然而,呼喊的周期却越来越短,我逐渐地忘记了她们,甚至不知道我忘了谁。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终于被绝望所击倒。

  很快地,连体内最后一丝恐惧,都被他祸煞耶默默地瓦解。

  意识就像是艳阳下的飞沫,难以察觉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真不象样,你可是要替妾身开启龙道之人,怎连这么个小妖小孽都对付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一片空无之中,传出了人声。

  轻灵的女性嗓音像是雷电震醒了我,驱走了他祸煞耶,我整个人惊觉过来。

  “影哥哥!”

  “爸爸!”

  伊织和喜罪围在我身旁,见到我恢复神智,纷纷喜极而泣。

  我环顾四周,这里还是伊织家的客厅,景物摆设依旧,但奇怪的是到处都充斥着点点霞光,把屋内照的有如白昼。

  “……发生什么事了?”

  我抚着伊织的背,“我刚刚怎么了?”

  问道。

  “嗯……嗯……”

  伊织用手拨去眼角泪水,好一会才说道:“影哥哥,你突然整个人倒在地上,然后身上的波动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心脏也停了,幽影到处乱滚,差点把我吓死。”

  “对呀,爸爸要是死了,喜罪恐怕也要死了!”

  喜罪附和道,“你怎么会突然昏倒啊?”

  “嗯……”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光是怎么回事?”

  便开口问道。

  “我也不清楚,刚刚才出现的。”

  伊织道,用手轻轻点了点附近的光球,它四处飘移,经过之处均留下涟漪般的残光。

  “影哥哥,你真的没事?”

  伊织又问,从她疑惑的眼神看来,说不定她已经知道问题是出在我的体内,而非其它外力所致。

  “我没事……”

  我点点头,身体一点异状都没有,难以相信我刚才几乎要被他祸煞耶给完全同化。

  “刚刚那是……西王母的声音。”

  心神镇定下来后,我心想,“她的声音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眼神自然地往天花板上望去。

  “咦?雪川醒了?”

  伊织奇道,“她的感觉……怎么跟之前差这么多?”

  雪川的波动隐隐在二楼闪动,她连日来处于蛰伏状态的幽影似乎和我同时醒转,而且还发出较之前强得多的气息。

  “是西王母……”

  我低声道,“她来了……”

  “西王母……影哥哥,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和雪川幽影连接在一起的魔物?”

  伊织奇道。

  “没错,看来她不知多久以前就在算计我和依格尔取消契约的这一刻了……”

  我道,虽然西王母替我解了围,但我却无法率直的感激她。

  “这些魔物为什么能把我的行动算的这么准?简直就像是她们早就知道我会做什么,也知道我做的事会引发什么后果一样……”

  一边往二楼走去,我心里却越想越凉,仿佛我正走在一条被人画好的道路上,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暗穴。

  踏入雪川下榻的卧室,里头光华万丈,照的一片雪白。

  “公子大喜!”

  银雀儿恢复常人姿态,弯腰欠身,镶银边的绿霓衣裳,无风亦摆荡,头上那对雀形银钗莹光闪烁,“娘娘金身光临,救苦救难来了!”

  她喜形于色,朗声道。

  “啧!”

  金蝶儿却依旧保持旧貌,小小人儿稳坐云端,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摇摇晃晃的飘出室外。

  我和伊织等人的目光,则望向窄室窗前,只着一袭单薄睡衣的雪川。

  她背对着我们,视线朝着屋外,纤瘦的脚踝洁白无暇,肩上黑发缓缓流转,头顶一轮金晕,西王母显赫的波动正从雪川身上释放出来。

  窗外,一点星光也无,天上只剩幽影翻腾不断,如锅中沸腾滚墨。

  “雪川……西王母,”

  我开口道,“你有何目的?”

  “无礼之徒,”

  被西王母占据的雪川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这是你和救命恩人说话的口气?”

  雪川两眼绽出金光,她身上虽有一股祥和之气,但也有慑人的重压。

  “若非妾身及时赶到,”

  虽然姿态模样都仍是雪川,但说起话来的神韵却和之前天差地别,“现在你早就沦落到那邪魔手下,浑浑噩噩,元神尽失,不知己为何人了。”

  她伸出细致的手臂,笑道,口气高傲。

  “或许如此,但你也不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吧?”

  我问道,“之前雪川身上的幽影,是你把它关起来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汝辈妖孽果真豪无礼数可言,妾身出手相助,竟然一句谢词也无。”

  西王母用雪川的模样啐道,右手一甩,似乎做出了拂袖的动作,只是雪川身上没有宽松的袖子可以让她拂甩。

  “等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我自然会考虑要不要感谢你。”

  我道。

  西王母蹙起眉头,就像是遇到不讲理的小孩一样,脸上浮现出无奈的气愤神情。

  “……此去东南千里,”

  她白晰的臂膀一挥,指着海的方向,“天外魔仙将”鲲”之胚卵弃置于海底深沟,现在已然孵化,不日将回首反噬其主。”

  我听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其二,西蛮妄称天使之翼人亦将侵入常世,颠覆伦常。”

  西王母续道,神情甚是不悦,手指指着天上。

  “其三,你身内邪魔仍虎视眈眈,意图吞灭人间一切生机。”

  最后,她指着我,道。

  “诸般凶险,唯妾身有能消解,亦唯妾身愿意消解,你这冥顽不灵的蠢货,不赶快下跪恳求,还敢这般与妾身大放厥词?”

  西王母说完,这才柳眉倒竖,看来十分生气。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我问道。

  “影哥哥,”

  伊织此时小声道,“我想,现在最好不要反驳她。”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屈服于这女人手下?”

  我惊道。

  “现在我们需要她的力量,”

  伊织语气恳切,“我大概知道她刚刚说的是指什么,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解释给你听。”

  “看来连妖女都比你识时务呢,阿劫玛谛。”

  西王母笑道。

  伊织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愤怒神色,但却隐忍不发。

  我见伊织态度,知道她并非胡言乱语,只好依照她的建议,心不干情不愿地向西王母道谢。

  “多谢你救了我。”

  我干干地道。

  “哼,”

  西王母道,“差强人意,但妾身念在你不知礼数的份上,姑且接受便是。”

  态度依旧倨傲。

  “那么,你打算怎么解决刚刚你说那几个灾祸?”

  我问道,忍住心中的不悦。

  “呵呵?”

  西王母笑道,“不过一句敷衍了事,便想要妾身为你出力消灾?”

  我听见她语中讪笑之意,胸中怒火更甚,要不是伊织拉住我的手,可能便要当场和西王母翻脸了。

  转头一看,伊织和我使了个眼色,意思甚是明显,自然是要我别和西王母吵起来。

  “请……请王母娘娘帮帮我们吧。”

  我又是恼怒,又是困惑,结结巴巴地道。

  “呵呵呵……要妾身帮忙亦非不可,”

  西王母见到我脸上表情,显得格外开心,“只是你们也得替妾身做件事才行。”

  “什么事?”

  我明知故问。

  “还跟妾身在这打马虎眼,”

  西王母笑道,“你早就知道妾身所求为何了。”

  “……我可不知道什么是龙道。”

  我耸肩道。

  “当然,妾身便是为此而来,”

  西王母道,走近我和伊织身边,“你只需放松精神,由妾身来掌控你手里不受羁束的玄阴梦。”

  她伸出一只手,将掌心放在我额头上。

  我不安的望了望伊织,伊织望了回来,用眼神安抚我的情绪。

  “玄阴梦回,”

  西王母低声道,“造化周转。”

  转瞬间,我又回到了意识宇宙和幽影交界处,只是多了身旁的西王母。

  她一身金光闪耀,透明的锦衣缎带在肢体间飘摇,乌黑长发湿亮如瀑,容貌高雅尊贵,已非雪川娇瘦的模样。

  但西王母的祥光瑞气却无法除去我心中的恐惧,望着脚下那满布红点的漆黑行星,我不禁又深感畏怯。

  “别怕,那邪魔不会出来的。”

  西王母见状,温言安慰道。

  “你……你带我回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看着地上翻涌的幽影,惊心他祸煞耶会不会从里头跃出,问道。

  “在这里才能让你把玄阴梦交给妾身啊。”

  西王母道,“来,照妾身说的话做。”

  只见西王母伸出右掌,她的手腕上披金戴玉,珠宝相撞,叮铃铃直响。

  “将你的玄阴梦置于妾身掌上即可,”

  西王母道,“之后妾身自会让那邪魔尝尝苦头。”

  “但我已经无法控制幽影了。”

  我道。

  “别说傻话,”

  西王母道,“虽然范围极小,但此中仍有你可驾驭之处,将那微浅梦影置于妾身掌中,其后转化变换诸事,便由妾身自理。”

  我只好按照西王母的吩咐,在心中默念,试着换回幽影。

  过了一会,一条细丝般的物事从庞大的漆黑球体中缓缓抽出,游向了我们。

  正如西王母所说,幽影虽然变的庞大且不听召唤,但我仍保有一小部分可供驱使之用。

  “呵呵……”

  西王母笑道,眼神凝视着幽影细丝在掌中缠绕,“妾身等了这么久,终于……”

  只见金光乍现,她掌中幽影蜕变,变成一缕霞光,并往下方远处的漆黑球体连锁反应,祥光疾冲,以和幽影当初扩张时同等,甚至更加激烈的速度,改写了行星的外观。

  刹那之间,黑色的行星现在散发着耀眼的白色光芒,照耀得大气像是挂满钻石般星光点点。

  我惊愕的无法言语,刚才还深陷绝望的行星现在已祥光璀璨,鲜明如日,却一点也不刺眼。

  “心多必乱,”

  西王母满意地笑道,“待妾身将其集中一处,化零为整。”

  手指轻轻晃了晃。

  又是一阵霞光奔腾,球体上的祥瑞全部往行星的某一端集中,形成一道白炽光柱。

  地球表面上,几乎已没有半点幽影剩下,除了某地之外,那儿似乎正是我们的妖亟岛,只有那里还看的见乌黝黝的幽影。

  “大功告成,”

  西王母击掌笑道,“如此一来,众生灾噩可脱,善哉善哉!”

  她的掌中溢出阵阵金黄光晕,把我从意识宇宙带了回来。

  回到现实世界,伊织见我醒转,连忙把我扶到床边。

  被西王母占据的雪川身体黯淡下来,霞光不再,室内顿时陷入昏暗。

  “影哥哥,你没事吧?这次你很快就醒了。”

  伊织轻声道,手掌按住我的胸口,一股暖流渗入体内,让我轻松不少。

  “我没事……”

  我道,但嗓音却比想象中还虚弱,“西王母,你要用幽影做什么?”

  转头朝向雪川。

  “自然是将那邪魔释放出的妖孽一一斩除,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了。”

  西王母回答,银雀儿搀扶着她的手。

  虽然听来冠冕堂皇,但她心里是否真的这么想可是无人能知。

  “事情还没结束呢,阿劫玛谛,快站起来!”

  西王母又催促道,“瑶池不可一日无主,但妾身在人世却无可供栖宿之躯,这件事得由你设法责成。”

  “瑶池?”

  我困惑道。

  “爸爸!”

  喜罪的头突然从屋檐上钻了出来,“你快看外面!北边有好大的光柱!”

  喊道。

  伊织听闻,手一挥,四周壁墙转瞬尽成透明,可清楚观见外头情况。

  天上翻腾的幽影已然平息,恢复成墨蓝星空。

  但北方远处,天幕却亮的刺眼,仿佛太阳正打从北边升起一般,在那刺眼白光之中,一道光柱像是利刃般,斜斜地射向地平线的尽头。

  “阿劫玛谛,你们不准备一下?”

  西王母突然笑道,“地就要翻过来了。”

  “你做了什么?”

  我质问道。

  “啊!”

  伊织惊道,“影哥哥,你抱紧我!”

  她双手展开,身上的绫罗绸缎放出紫色异光。

  只见妖亟岛与海相接之处,等距窜出了十几具高峻的皮翼骨架,像是一张爪子般擒住了妖亟岛的基盘。

  这种景象,我依稀记得曾在莉莉丝的意识宇宙中看见过,这么说来,那些骨架是由伊织所召唤出来的。

  我正欲再度追问西王母时,震耳欲聋的地鸣袭来。

  妖亟岛开始上下震荡,建筑倾轧,发出叽叽叽的恶声,远方海面上波涛凶猛,白浪翻滚,有如沸腾。

  然而地震的威力并不及它的声势来的惊人,屋宇虽然摇晃的利害,但放眼望去,尚无倒塌的建筑,直过了约莫五分钟,地震才逐渐平息,但仍余震不断。

  “大概是已经浮上来了。”

  西王母若有所感地道。

  “什么东西?”

  我问,感到自己浑身冷汗,就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干了一样。

  “妾身把须弥山的一部份,三十天上的昆仑瑶池搬了过来。”

  西王母道,“为了消除那邪魔恶障,还有大洋里头的鲲鱼,甚至那些忝不知耻,自称天使的翼人,这可是最小限度的准备儿。”

  伊织身上紫光渐褪,只是远处仍可看见皮翼骨架高高的耸立。

  “……你把岛的地基给震断了!”

  伊织突然道。

  “地基断了?”

  西王母惊道,“这可真奇,这岛的地基如此不稳?”

  “之前这座岛曾受到一些打击,”

  伊织看了看我,想来佳奈对大地造成的伤害比我想象的还深,“这样下去,我们会变成海上漂流的孤岛,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想来鲲鱼正支使着滔滔汪洋,欲将尔等运至它利齿可及之处,”

  西王母思忖后,答道,“待妾身返回瑶池宝座,自然不会让你们遭遇此等噩耗。”

  “喔?那真是好消息,”

  伊织道,“不过,我们帮了你这么多,倒没听见你要给我们什么好处?”

  “呵?”

  西王母冷笑,“妾身替阿劫玛谛压制其心腹大患,阻止邪魔在地上继续横行,你们难道还嫌不够?”

  “哈?”

  伊织也冷冷道,“影哥哥的幽影几乎全都用来替你重建你那个叫瑶池的地方了,待会你还得仰仗我们替你真魔化呢,要求一点回报也不为过吧?”

  “小女孩倒伶牙俐齿,”

  西王母不禁笑道,“那你们想要什么东西?瑶池中遍地金银珠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们要什么开口说便是。”

  “不用你的珠宝,我们只要你别干涉我们岛上的事情即可。”

  伊织道,“也别命令影哥哥和我们为你做什么事。”

  “唔……”

  这样一个看来无关紧要的要求,西王母竟意外地考虑良久。

  “好吧,妾身答应你便是。”

  西王母最后点头。

  从伊织和西王母两人的对话中听来,似乎有什么至关重大的事情在她们之间达成了协议,我连忙以询问的眼神望向伊织。

  “别紧张,影哥哥,我待会再好好跟你解释,”

  伊织温言道,“你先把她真魔化吧,让她赶快回瑶池去,不然待会岛从地基上飘移开来,恐怕一半要沉到海里去。”

  “真魔化……”

  我一听,才发觉一件十分奇怪的现象,从雪川醒转过来,便一直没有感应到她本身的波动,仿佛她的体内已经没有雪川知惠这个人一样。

  “你若是担心此女,大可不必,”

  西王母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道:“此女早已允诺要将其元神血肉供予妾身取用,以拯救广大苍生。”

  “允诺?”

  我惊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以你们的时间来算,约莫两个月前。”

  西王母回答。

  两个月前,也就是六月下旬的时候,那时我尚未具有意识。

  “好吧,我这就替你真魔化!”

  我道,用心念运起那仅剩的幽影,它仍有方谷市的大小,似乎人类控制力的极限就只有这么大,而依格尔限制我的幽影范围似乎也刚好是这么大,这究竟是偶然,亦或是他的算计?雪川的身子隐没在幽影之下,银雀儿避到一旁。

  幽影之中,西王母的波动缓缓消逝,雪川的波动又浮现出来。

  如同之前真魔化伊织时一般,我碰触到了雪川当时的记忆。

  ###六月二十二日###碰!碰!碰!“黑泽丽子!你给我开门!”

  我用力敲打着黑泽家的单扇大门,不顾走廊上那一堆堆人群的目光注视,大吼起来。

  在窄的走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到处枯坐,男女老幼皆有,他们像是迁徙的候鸟一般,出于不明的目的,在一个礼拜前陆陆续续地挤进这个人口只有三十万的小城,他们席地而坐,用帐棚睡袋取代房屋,便利商店取代厨房,带给方谷市这乡下地方大量的商机和混乱。

  他们纷纷抬头望着我,但却没有人说话,就算问他们话,也无人会回答,全都像痴呆了一样,但是买东西的时候却会很精明的算钱。

  黑泽家旁边坐了一家三口,夫妇两个加一个小孩,刚才都在睡觉,正皱着眉,用沉默的眼神责怪我破坏他们的美梦。

  “开门!黑泽丽子!”

  我对他们视而不见,大声喊道:“我知道西华家的孩子在你这里!给我开门!”

  在这样敲了好一会,我的手都开始痛的时候,白色的单扇复合门才敞开一道小缝。

  “……干什么,雪川?”

  丽子露出一边眼睛,低声道,“你不知道已经很晚了吗?”

  我立刻把脚伸进门缝中,以免黑泽这家伙又把门关上。

  “克也呢?”

  我强忍怒气,“把他交给我!”

  “……克也的父亲已经交代过我,直到这个学期结束为止,都由我负责克也的生活指导,”

  丽子低声道,她澎松卷曲的黑发在眼睛旁边晃动,“没有你说话的份!”

  “生活指导?别笑死人了,你的教师执照早就被吊销了!”

  我的怒气终于爆发,“现在就把克也交给我,不然你准备去跟警察解释吧!”

  大吼道。

  “你……”

  黑泽的表情明显动摇起来,“你这没人要的女人!不要来烦我!克也是我的!”

  她猛地伸出手,把我从门前推开,然后碰地一声把门紧紧关上。

  我倚着栏杆站起,右边手臂上有几道指甲刮出来的血痕,但我气的一点也不痛。

  走回屋中,我拿起电话,拨打给最近的警察局。

  通知警察后,我挂上电话。

  “我已经打给警察了,你这个变态!”

  我对着墙壁大喊,黑泽就住在隔壁,所以她听得见我的声音,“你准备进监狱吧!”

  说完,我将耳朵贴在墙上,希望能听见什么动静,但只有黑泽轻微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黑泽家的门打开了,我连忙冲出门外。

  黑泽丽子站在那儿,她一如往常穿着小一号的衬衫,最上面的三个钮扣没扣上,露出她胸口那对用来欺骗男人的武器,腰上是一条捆的紧紧的迷你裙,两双腿几乎完全露在外面。

  她笑容可掬,“你好,我们之间似乎有点误会,让我好好澄清一下吧?”

  温柔地道,双手藏在背后。

  我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奔回屋中,关门上锁。

  黑泽的脚步声随即奔至门外,她不知道是不是拿着菜刀一类的东西,门上发出刺耳的割刮声响。

  “啊啊!”

  黑泽愤怒的叫喊着,“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来打扰我!我和克也生活的这么开心!关你什么事!你只是嫉妒而已!你这没人要的贱货!”

  双手一边捶打大门,一边用刀锋在上面又刺又割。

  他们怎么能让这种疯女人在外面游荡?为什么不继续把她关在牢里?十五分钟后,警察终于出现了,造成他们迟到的原因自然是大街上那一大堆漫游的外地人,两名警察得一直按着喇叭才能顺利行驶警车。

  黑泽丽子很快地完成她的变装,几乎是和男人视线接触的瞬间。

  “先生,你们别这样抓我,”

  她的声音又恢复成娇柔甜美的曲调,“这样很疼的,有话好好说嘛?我就在这儿,那边都不会去。”

  我几乎可以想象她把身体贴在警察制服上的痴狂模样。

  但是由于监视器清楚录下了黑泽拿着菜刀在我家门前发狂的景象,这次她百口莫辩,警察也只能无奈地将她送上警车带走。(幸好这些人不会永远被她耍得团团转)另一名警察和我进入黑泽家中,发现了被捆绑在客厅一角,赤身裸体,浑身都是铁链和淤青伤口的西华克也小朋友,并将他送往医院。

  两个小时后,我返回家中,时间已是凌晨一点,我精疲力尽,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想脱,灯也没关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礼拜六,不用去学校,但我依然在早上七点左右警醒。

  醒来以后,我花了一会时间才想起黑泽已经被送进警局,克也则在病院,他的父母大概又要为此而大打出手了。

  盥洗完毕,我含着牙刷,走到阳台,往楼下望去。

  路上黑压压的,都是些凝滞不动的人群,最黑的地方是公园,次黑的地方则是些商店街,这些人到底是来方谷市干什么的?自从当了附近中学的保健医生以来,似乎没发生过什么好事,虽然可以整天坐在保健室里,翘着二郎腿乘凉,但是新家的隔壁住着一个有虐待狂的疯女人,路上塞满了神情恍惚的外地人,连学校里也不断有学生和教师受伤。

  我向来不是什么神经质的人,严格来说,神经还颇迟钝的。

  但最近这一个礼拜,我整天心神不宁,而且这现象不只是我而已,生活中遇见的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不安和怀疑,简直就像是……“……好像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我拔出嘴里的牙刷,咕哝道。

  看着外头那些缓缓移动的大群人头,本来想要出去走走,抒解一下心情的想法,也无疾而终了。

  “或许我该离开这个城市?”

  我喃喃自语,“总觉得这里快要不能待了……”

  打开电视,没有任何一家电视台提到方谷市近来的异象,实在很奇怪,这些没头没脑涌进来的人,本来也有自己的家的吧?这么多人抛弃自己的家园和工作,跑到方谷市来,难道不会产生问题吗?在阴郁烦闷的心情下,白昼逝去,我看着桌上那组我常用来泡茶的烧杯试管组,心里虽想泡几管茶来喝,却整个人懒洋洋的,没有力气,更何况,我现在做什么都很生气。

  晚上十点的时候,我终于在懒人椅上昏沉沉地打起盹来。

  睡着睡着,突然一股恶寒将我惊醒。

  我睁开双眼,电视仍开着,却没有声音,而时钟停了,十一点四十五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占据了我整个人,我吓得在懒人椅上缩成一团,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我惊道,有东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走出阳台一看,我很快发现那边不对劲了:路上没有车在走,没有声音,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僵滞不动,宛如死水。

  “怎么……怎么回事?”

  我又重复了一次,说些话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打开门,我左右望了望。

  走廊上的人都在睡,而且睡的很安静,没有人打呼。

  “喂、喂!”

  我走出门外,摇了摇躺在黑泽丽子门前的那一家子,“醒醒啊!”

  由于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我摇得更用力了,手指扣着他们的肩膀。

  我发现他们体温很低。

  “怎么会这样?”

  我大惊,手掌按着那男人的额头,冰凉的。

  “不会吧!”

  再用指尖探他鼻息,没有!测他颈上脉搏,没有!“死……死了!”

  我颤声道,伸手往男人隔壁的女人身上摸去,结果仍是一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连他们两人相拥入怀的小男孩也一样,没有生命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是贫血。

  扶着墙,我缓缓站直身子,眼睛好痛。

  往走廊前后望去,所有的外地人,光这条走道至少就有超过六十人,密密麻麻地散落在住家门户前,大家都非常的安静。

  “不会吧……全部都……全部都?”

  我手脚发软,几乎难以行走。

  鲜红的光晕似乎在这些人的附近飞舞,可能是贫血造成的幻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大家都……”

  我挣扎着,拖着脚步,跨过他们沉默的躯体,走到黑泽丽子家的前一户,用力按着门铃。

  门铃没有声音,但走廊上的灯仍是亮的,应该有电呀?我不死心,继续往前,路上又摸了摸地上几个人,一样冰冷无心跳。

  一连按了好几户,但这些人家的门铃竟然像事先讲好似地,一齐没了声音。

  “天啊!”

  我大叫,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栋ㄇ字形的公寓内回荡,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人,但却只有我的声音!就在此时,我看见了有东西在动。

  是一楼,一楼有人!我几乎瘫在栏杆上似地,把上半身伸到外头,想要看清楚下面是谁,隔着八层楼,我视力又不好,实在很难看的清楚。

  “喂!下面的人!”

  我放声大喊,“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了?”

  楼下的人远远地转过身来,似乎在向我招手,然后他走到电梯前面,再走进电梯里。

  知道还有别人,我精神好多了,连忙走到八楼电梯前面,等待那人上来。

  过了好一会,电梯终于叮的一声,八楼的数字亮起黄光。

  “太好了!我以为没有别人了呢,你……”

  门一开,我宛如大难不死的幸免者,急切的想要知道事实真相,拼命向对方搭话,以致于当我看清是谁在电梯里面时,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是黑泽丽子!她笑吟吟地站在电梯门旁,一只手按着电梯按钮,一只手仍拿着昨晚那把菜刀。

  在她身旁,漂浮着一个白色的女子人影,穿着像是沙丽的白色纱质衣物,但只有上半身。

  “你……你……你……”

  我不知要说什么,脚步后退,背撞在栏杆上。

  黑泽丽子慢慢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握着菜刀的手指上,蔻丹鲜艳的闪着红光。

  “新世界就要来临了,”

  黑泽丽子像着魔似地,喃喃道,“伟大的神已经告诉我了,新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会死,只有我能活下来……”

  “……救命啊!救命啊!”

  我终于想起要逃,立刻转身往走廊的另一边奔去。

  “但在新世界来临前,我要亲手杀了你!”

  黑泽丽子在我背后紧追不舍,但她穿着高跟鞋,跑不快,“不然你马上就要死了!嘻嘻……哈哈!”

  我奔到另一部电梯门前,用力按下下楼的按钮,却看见电源的黄色光晕一瞬间同时消失,连走道上一直保持明亮的路灯也一起熄灭。

  “啊啊啊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漆黑吓得大叫出声,好一会才想起电梯旁边便是逃生梯,连忙转身想要下楼。

  肩膀一紧,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抓到你了。”

  黑泽丽子甜甜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