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养殖者 第五章

  在泛着金黄波纹的水面上,心象仪载浮载沉,本来向外突出,代表着神兽罗刹虎的区块,现在也重新恢复为球体的一部分,象征魔婚礼的圆满结束。

  按照雪川手边的纪录推算,下一场魔婚礼的婚期至少还有一个月才会来到,在这段期间,没有魔王会发生问题,心象仪也应呈现出完美的金黄光辉才对。

  然而,我眼前的景象却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我歪着头,困惑地望着心象仪表面不规则的纹路,构成它的七块零件里,除了一块以外,其余六块均闪烁不已,晶莹的金光断断续续地从冷银金属的内侧渗出,好似接触不良的灯泡一般。

  “这是什么现象?”

  我大惑不解,“雪川,你见过类似的情形吗?”

  雪川摇摇头,“主人,我从没见过这种怪事,它要嘛就整个没光,要嘛就亮得要死,以前从没有这种闪来闪去的事情发生。”

  “……闪烁的区块有哪些人?”

  我思索半晌,问道。

  “芙蕾雅、纱邪佳、菈法叶、罗刹虎、迦梨、虚霜娜。”

  雪川回答,“基本上,除了莉莉丝以外,所有魔王的区块都发生这种情况。”

  “你觉得这会不会是魔婚礼的前兆?”

  我望着雪川。

  “魔婚礼的前兆是停止发光,过去几十年来都是这样。”

  雪川耸耸肩,“除非心象仪突然改变运作方式,这就得问你了,主人。”

  “……那这应该和魔婚礼无关,心象仪并没有中途产生变化的设计,”

  我道,“而且,和刹娘的魔婚礼才刚圆满结束,她的区块也缩回去了……”

  (但……怎么会除了伊织以外的魔王,每一个人都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

  (心象仪表露的乃是魔王们的心理状态,从这点推断,眼前的异常状态应该和魔王们有关才对……

  但我仔细回想,从方才在餐厅中与伊织等人的对话里,并未感到任何异常之处,至少伊织、佳奈、菈法叶等三位魔王并未显露出明显的异状。

  “……浩追现象持续几天了?”

  我再问。

  “主人,其实就在你离开后不久,心象仪便开始闪烁不止了。”

  雪川回答。

  “这样算来……已经有大概十天左右了吧?”

  雪川点头。

  我俩望着水中的心象仪,你一言我一语,讨论造成这种现象的可能原因,但实在没个头绪,因此也讨论不出个像样的结果。

  最后,我也只能叮咛雪川继续观测心象仪,如发生任何反常情形,便应立刻通知我。

  说完,我便转身离去。

  离开心象仪,我走回刑场,钻进湿热的瘴气里。

  “陛下……”

  昏暗的空洞中,一对闪着幽幽绿光的眸子,窸窸窣窣地滑近。

  “丽子吗?我现在没心情陪你。”

  我道,四周的黑影底下潜浮着无数细微吐舌声,千百条蛇女正绕着我的周围爬行。

  “奴知道,陛下……”

  丽子语气中难掩遗憾,同时把搂在我腰上的手臂缩了回去。

  “对了。”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停下脚步,蛇女们的嗤嗤声也跟着静止,“那家伙怎么样了?”

  “那家伙?”

  丽子的碧绿眸子闪烁了一下,“啊啊,陛下是说喜久子?”

  “没错,她死了吗?”

  我道。

  “那可是陛下给奴的玩具,奴怎敢轻易将她弄坏?”

  丽子呵呵一笑,粗长蛇身沿着我绕了一圈,“再说,她受了陛下恩惠,是半个不死之身,奴也弄不死她。”

  “是吗?那带我去看看。”

  我把丽子不安分的蛇身推闲,道。

  “好的,陛下。”

  丽子退到一旁,蛇身滑入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黑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道苍白的浅蓝光芒缓缓靠近。

  丽子穿着一件深V 领的黑色晚礼服,雪白的半球随着步伐摇晃,几乎随时都会从过深的领口里跃出来,下半身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膝盖在步行时能沐浴到微弱的磷光。

  “请让奴为您带路,陛下。”

  丽子露出妖艳的微笑,手上握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魔物的大腿骨,骨髓里闪耀着薄雾状的磷光。

  四周的蛇女群见到磷光,稀里哗啦地,潮水般往黑暗的深处退去,我俩的前方遂开出一条路来。

  在丽子的带领下,我们转入蛇穴边缘的一条细小岔路,左弯右拐的,走了约莫有十分钟路程。

  丽子的脚步随即停在一间用来处理罪人的小室前方,她把大骨架在墙上的洞孔里,在幽蓝的惨淡光芒下,可见一具女体悬吊在小室之中。

  那人的双手被麻绳高悬,双脚脚踝浸泡在毒液潭中,带着绿意的头发湿黏黏地贴在胸口上,黏液在她赤裸的身躯上散发微光,各式毒蛇仰着三角形的脑袋,吐着紫红色的蛇信,在她身上以及两腿间滑进滑出。

  这就是喜久子,过去曾是我母亲的人。

  “喜久子!”

  丽子喊道,“把眼睛睁开!”

  “呜呜……嗯嗯!”

  听见丽子的嗓音,女体抽搐起来,她的腰肢和两条腿都悬空摆动,隆起的肚腹肌肤底下,有许多蜿蜓的黑色阴影悠游,看起来怵目惊心。

  “噫噫……啊啊!”

  随着高亢的尖叫声,滋答滋答的,被绿色胎盘裹着的蛇婴从女子痉挛不止的下体排出,一个接着一个,落入她脚下的毒液潭里,总共产下了五只。

  “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生出来了,”

  丽子见状,表情愉悦地笑道,“果然放在人的肚子里,要比自然孵化快得多了。”

  “你让她替你孵蛋?”

  我难掩惊愕,皱眉道。

  丽子蹲下身去,伸手把那几条刚破壳而出的蛇婴从毒液潭里拣了起来,捧在掌心里细细观看,吐舌轻舔。

  “不行吗?”

  丽子神情困惑,问道,“陛下若是不准,奴立刻把她肚里的孩子全拿出来。”

  “不,随你高兴吧。”

  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蛋放进她的肚子里面。”

  “那奴就遵照陛下吩咐了。”

  一丽子笑道,把手里的蛇婴往黑暗中一扔,让她们的众多姊姊接手。

  “啊……啊……小日吗……是你吗?”

  听见我的声音,沦为蛇女生育工具的喜久子朦朦胧胧地呢喃。

  我回过头去,在产下五条蛇婴后,喜久子的肚子缩小不少,只是双腿依旧抽搐,下体正把一团被黏液包裹的蛋壳排出。

  “你终于醒了?”

  丽子冷笑,“陛下百忙之中拨冗来看你,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小日……小日……”

  喜久子身躯扭动,双眸在发丝底下反映磷火的光芒,她颤声道,“妈妈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以后妈妈再也不敢背着你,自作主张了……”

  我伸出手,把喜久子脸上湿黏的头发拨开,只见她除了眼眶泛黑,身形消瘦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真厉害,被浸在这种鬼地方这么久了,你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我脱口说道。

  “小日,求求你,饶了妈妈吧!”

  见到我的脸孔,喜久子的意识清醒过来,她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我又没有要处罚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诧异道。

  “真的吗?小日……那你快把妈妈放下……”

  喜久子一听,大喜过望,连忙道。

  “为什么?”

  我道,“我看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和丽子的孩子也相处得很好,以后你继续待在这下面就行了。”

  “什……小日!”

  喜久子又惊又惧,“求求你别这样说,让妈妈回去吧!”

  “啊,对了,”

  我道,“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母亲,所以你已经不能再当我的妈妈了。”

  喜久子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在一瞬间变得惨绿。

  “不……小日,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

  喜久子颤声道。

  “放心吧,我偶尔还是会来看看你的……只要我还记得。”

  我道,从喜久子身边退开。

  “小日……小日!求求你别走啊!”

  喜久子声泪俱下,喊道。

  “干嘛哭成这样,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丽子露出妖艳的微笑,走进毒液潭里,一手搂住喜久子颤抖的腰肢。

  “你……你不要碰我……”

  见到丽子靠近,喜久子声如细蚊,不敢妄动。

  “为什么?你前几天不是还嚷着要我多碰你一点?”

  丽子呵呵笑道,用指甲轻刮喜久子腹部的肌肤。

  嘶嘶嘶地,喜久子肌肤下的黑影发出细微声响,缓缓往下,聚集至她的股间。

  喜久子倒吸一口寒气,嘴里发出惊恐的喘息,腰肢剧震。

  滋滋……滋滋……

  一颗黑亮的毒蛇脑袋从喜久子的蜜处探出,鳞片刮弄着蜜部酒红色的黏膜,另有一颗橘红色的蛇头从旁边的菊门里钻出,两条蛇互相舔着对方的气味,一边仰起颈部的皮肉,高高昂首。

  “啊……啊……”

  在如此异常的状态下,喜久子发出了欢愉的喘息。

  透明的黏液从喜久子的下体涌出,沿着毒蛇的鳞片滴落。

  “对,就是这样……”

  丽子掐着喜久子的乳头,柔声道,“陛下正看着呢,可别让他失望了,再浪些,再淫些……”

  一对雪白的毒牙从丽子的红唇底下探出,她一口咬在喜久子的乳房上,毒牙深深地陷入她惨白的乳里,好似她是个绝佳的猎物一般。

  喜久子没有挣扎,她两眼迷茫,空悬的下半身抽搐起来。

  蜜部和菊花里的毒蛇现在钻到了对方的巢穴里,一黑一红的蛇身就像是两条活生生的鳞绳,在喜久子的体内来回蠕动。

  “小……日……”

  喜久子颤声道,她两眼翻白,猛烈泄身,几条蚯蚓般的小蛇随着爱液,从蜜穴的缝隙中滴落。

  “我要回去了,丽子,你们两个慢慢玩吧。”

  眼前景象虽淫靡诡异,却激不起我一丁点的兴趣,知道喜久子人还活着便已足够,现在我只想快些回到伊织身旁。

  “陛下?你不多留一会?”

  丽子把毒牙从喜久子的乳房上拔下,出声挽留,但我脚步已经踏出了。

  我取下墙边的大骨,信步往黑暗中走去。

  两天过去了,心象仪的异状没有任何改变,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实际的危险产生,伊织、佳奈、菈法叶三人依旧和我一起过着镇日嬉闹斗嘴的悠闲日子。我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戒慎恐惧,慢慢松懈下来。

  (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只是心象仪的魔力传导在哪儿出了问题吧?

  我望着头顶巨大的白骨穹隆,心想。

  这儿是红角控制下的鬼族市集,今天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趁着学校重建施工的空档(一年里大概有十个月都在施工)闲晃到了鬼族的地盘上。

  仿照毁灭前的人类世界商店街的设计,鬼族的市集也是沿着一条主要街道展开,在街道的上方架着一条巨大的脊椎,从旁延伸出的肋骨就像又长又弯的獠牙,钉在两侧建筑的屋顶上。

  人类与鬼族、食尸鬼、傀儡族等各类魔物在街道上熙来攘往,构成一幅五颜六色而且忽高忽低的画面。

  “呼嗯姆嗯……”

  佳奈穿着焕然一新的校服,衬衫上大大的天蓝色V 字领,腰际一条黑色的超短迷你裙,手上捧着一盘烤妖精,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咕哝。

  “你先把东西吞下去再说话吧,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苦笑道。

  ““哥哥,这次的烤妖精很好吃耶,而且这只的肚子里面有好多妖精蛋喔,你怎么不多吃一点?””伊织挽着我的手,笑道,“影哥哥,你的妹妹还真会吃呢。”

  她穿着和佳奈类似的校服,只是没有大V 字领,而是用红色缎带绑成一个蝴蝶结。

  佳奈一听,圆鼓鼓的腮帮子红了起来,手中竹签指着伊织,两脚又跳又跺,连裙摆都飞了起来,显得十分生气。

  “别生气,你就是太容易生气,才每次都被伊织捉弄。”

  我伸手摸了摸佳奈的额头,笑道,“慢慢吃,别呛到了。”

  “唔嗯……”

  佳奈把嘴里食物咽下,瞠道:“她才不是想捉弄我!哥哥,这女人是想要把我气跑!然后她就可以和哥哥独处了!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就算你怎么赶我也不会走的!咧咧咧……”

  说完,还对着伊织挤眉弄眼。

  “影哥哥,你的妹妹还真是死皮赖脸,明明这里就是我的地盘耶?”

  伊织叹道,“你能不能管管她呀?挂胡她没事就乖乖待在自己的沙塔里,少在别人的领土上撒野。”

  “伊织,你别这么说,”

  我见佳奈脸色不善,连忙缓颊,“你们两个都是我重要的人,能同时在我身边,可说是再好不过,更何况,今天要是我选择住在佳奈的领土上,你不也会飞过来找我?”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稍微忍耐一下罗。”

  伊织耸肩笑道。

  “要忍耐的是我吧!”

  佳奈反驳,把手里装着烤妖精的纸候随手一扔,刚好砸在路过的红鬼脸上,接着她顺势一拐,把我空着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拽,“你都已经霸占哥哥那么多天了,偶尔也该让我们兄妹好好温存一下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昨天晚上我不是让影哥哥过去你那边了吗?”

  伊织不甘示弱,用力把我拉了回去。

  “才短短一个晚上,就和一滴露水没两样,我至少要喝个一口才行啦!”

  佳奈又是一阵拉扯。

  “看来你下面的嘴和上面的嘴一样贪得无餍,影哥哥,你别管这种不知节制的丫头了!”

  “你还敢说我,你又好到哪去!”

  佳奈越说越怒,和伊织一左一右,把我拉成一个大字形。

  “你们两个都住手,我的手快被你们扯断了啦!”

  身处两大魔王之间,我哀嚎起来。

  “……”

  突然,一道冰冷的视线刺在我们三人的后颈上,伊织和佳奈脸色尴尬,慢慢将我的双臂放开。

  “……那我呢?小日?”

  后方约三步远处,穿着银白铠甲的菈法叶双翼伸展,打破沉默,静静问道,“……我呢?”

  菈法叶湛蓝的瞳孔里,浮着轻微的怒意。

  (糟糕,一不小心又忘记她在场了!真是的,太安静也不是什么好事哪……

  “对……对了,今天晚上我就和妈妈一起睡好了,”

  我甩动酸痛的双手,连忙笑道,“从瑶池回来之后,好像都没花时间陪陪妈妈……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嗯……影哥哥都这么说了……”

  伊织两手一摊,佳奈也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可以吧?”

  我对菈法叶笑道。

  “嗯……那……那就这样好了。”

  菈法叶表情略显羞赧,低声道。或许是还不习惯妖亟岛的生活吧,直到现在,菈法叶还是无法完全融入我们的日常作息里。

  “妈妈,你别老是躲在我们后面,路这么大,一起走就行了。”

  我道,牵着菈法叶的手,将她拉至我和伊织等人身边。

  “不……不用了……”

  菈法叶窘道,背后的宽广双翼舞动起来,“我这个模样还得维持好一阵子呢,会妨碍到你们的。”

  伊织听了,偷偷转过头去,掩嘴窃笑,佳奈更是直接笑出声来。菈法叶见状,神情更显难堪。

  “你们两个,别在那边偷笑!”

  我连忙喊道,“妈妈只是被蟑螂吓到,一时无法保持人形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小……小日!”

  菈法叶羞窘无比,把我的手甩开,“你……你别喊那么大声呀!”

  “哇哈哈哈!哥哥,是你讲的,我们什么都没说喔!”

  佳奈一边大笑,竟还拍起手来。

  “啊……”

  我这时才惊觉自己一时口误,惶恐地望向菈法叶,“妈妈……这、这是不小心的……”

  “算了,我先回去就是了。”

  然而菈法叶已是意气消沉,面如死灰,看来那只不过拇指大的昆虫对慈爱天使的信心的确造成不小的打击,“小日,你和她们慢慢逛吧。”

  双翼一振,便欲飞去。

  “等等,你急什么。”

  伊织收起笑意,扣住菈法叶的手腕,正色道:“要论少根筋的程度,影哥哥的境界可说是出神入化呢,如果这点小事就让你心灵受创,以后怕你有得受罗。”

  (出、出神入化……讲得好像我有多差劲一样……

  “……你说的也是。”

  菈法叶听了,竟点头称是,两人接着便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目光望向我,看得我如坐针毡,浑身不对劲。

  接着,伊织两眼金光闪耀,背后一双黑亮皮翼破衣而出,紫黑发色变得更为鲜艳,耳上一对亚翼环抱在头,有如王冠,竟转换成莉莉丝的型态。

  “这样就行了吧?”

  伊织笑道,带着魔性的双眸在眼中流转,“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变身就是了。”

  “喂,你要变身怎么也不问我一下!”

  凡事不甘落后的佳奈插嘴道,“要变大家一起变啊!”

  话才说完,一股火云样的红色气晕便笼罩在佳奈身上,她的肤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看起来像是尊用光滑黑木雕出的塑像,手脚腰肢挂满金环,轻轻一动,便发出充满魔力的清脆声响。

  “如何?这下子大家都差不多了。”

  伊织伸了个懒腰,背后皮翼伸展,和菈法叶两人一左一右,两双翅膀的翼幅加起来足足有半条路那么宽。

  剩下的半条路,则是被佳奈身上的云气席卷。

  一转眼,我已经被三个魔王给团团包围,强大的魔力漩涡把商店街从中隔断,连头顶的龙骨也跟着颤抖起来。

  见到魔王真身,四周惊恐叫声不断,魔物们争先恐后地往商店街两端的出口奔去,店家忙不迭地收起摊位,拉下铁门,偌大的街道竟在短短几分钟内人去楼空,只剩一地垃圾。

  “啊……人都跑光了耶。”

  迦梨型态的佳奈皱眉道,身边的血红云气馁旋如龙,“整条街只剩我们了。”

  “不要紧的,跑的都是些碍事的客人,”

  伊织抖了抖头顶亚翼,笑道,“店家没跑就行。”

  “可是……大部分的店也都关了起来……”

  菈法叶为难地左顾右盼,“都是因为我,才害你们没法好好逛街……”

  “别胡说,这跟你又没关系。”

  说完,伊织转过身,双手插腰,朗声喊道:“你们这些死鬼,不开店会有什么下场,应该不用我说吧!”

  喀啦喀啦地,在伊织一声令下,商店街里的众多店家胆颤心惊地打开了铁门,轻手轻脚地把摊位又推了出来,不过依旧还是没人敢正眼往我们这边瞧。

  “嗯,今天没有闲杂人等打扰,我们想干嘛就干嘛!”

  伊织笑道,说得好像那些下等魔物有胆子来纠缠她似的。

  (理论上人潮也是逛街的乐趣之一吧,不过在这节骨眼上还是别提的好。

  “呵、呵呵……”

  菈法叶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那……小日,我想吃吃看那个东西……”

  手指着我们斜前方的一间店家。

  那儿摆着一台机器,上头用透明压克力板围着,中间一条细铁柱,白色的糖丝正从铁柱的细孔向外喷出。

  三分钟后,我们一人拿着两三团棉花糖,坐在商店街正中央的桌椅上,悠哉悠哉的让糖丝在口中融化。

  菈法叶一脸惊奇,棉花糖若有似无的口感似乎令她无所适从,吃着吃着,可能是觉得好像没吃到东西吧,她的嘴越张越大,几乎是把棉花糖往脸上挤,弄得双颊都沾满了融化的糖精,闪闪发光。

  (明明是天使,怎么吃相却异常难看?不过从旁看去倒还挺稀奇的,哈……

  反观另外两位,伊织是用正常的人类吃法,用舌尖小朵小朵地把糖云卷进口中,佳奈则是豪迈地用手直接抓取喜欢的分量,再塞进嘴里,倒都颇符合两人的个性。

  (这大概是今年最为奇妙的景象了,三个魔王坐在一块大啖棉花糖,要是把照片拍下送到恶魔报社去,铁定会连续一周都稳坐头条宝座……

  “哥哥?你干嘛发呆啊?”

  佳奈风卷残云般地了结三份棉花糖后,舔了舔嘴巴,“是觉得不好吃吗?”

  棉花糖机后方的鬼族店长一听,吓得摔落在地,把棉花糖机给撞倒了。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三人坐在一起吃棉花糖的模样很有趣,不小心看呆罢了。”

  我苦笑道。

  “哦。影哥哥又在偷笑我们了。”

  伊织瞠道。

  “是她害的吧,你看你,吃成什么样子!”

  佳奈瞪着菈法叶。

  “嗯?”

  菈法叶一脸茫然,脸颊上满是结霜的糖精,她正解开第三份棉花糖的塑胶封套,是巧克力口味的。

  一转眼,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斗起嘴来。

  我面带微笑,享受着鬼族商店街午后的悠闲气氛,真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

  接着,就在下一个瞬间。

  那个令人无法忍受的空虚感毫无预警地出现了,就像是个阴魂不散的鬼魂,用无声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用力摇头,想把那没有重量的重压甩开。

  “影哥哥?你不舒服吗?”

  伊织率先发觉我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老毛病又犯了……过一会应该就好了……”

  我回答,声音有气无力,佳奈和菈法叶不禁都担心地望着我。

  喀啦、喀啦……

  就在此时,从伊织等人后方的一条小巷里,走出了一个人,他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衣物,须发皆白,整张脸只有个大鼻子露在外头,竟是那个偷渡国界的家伙!

  捡破烂的牵着一台推车,上头堆满了食物饮水,一看便知是从别的地方偷来的。

  说也奇怪,一看到他,我心中纠缠不休的虚无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检破烂的?”

  我惊道,视线穿过三位魔王的肩膀,“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哦?”

  捡破烂的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来,大喊:“啊!是你啊!把我丢在沙滩上的家伙!”

  伊织等人听见检破烂的声音,纷纷转过头去,视线一和捡破烂的对上,他立刻僵在原地,好像被蛇发女妖变成了石像一般。

  两秒钟后,检破烂大喊一声,扯着推车,落荒而逃,东西落了一地。

  (啊!对了,我身边有三位魔王呢,一般人都会吓跑的……

  “那家伙好奇怪。”

  佳奈不解地歪过头去,“看不出来是人还是魔物。”

  “那是谁?影哥哥?”

  伊织也面带困惑地问道。

  “他是在边……一个在外海上遇难的人,我回来的时候顺手把他救上岸,是个怪人。”

  我道,不知为何,觉得不好把捡破烂能穿越国界的事说出来。

  “嗯……我讨厌那个人。”

  伊织却道,“总觉得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他,而且是个烦人的家伙。”

  “是吗?”

  我奇道。

  伊织点点头,“只是……究竟是在哪儿见过的,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皱眉道。

  午后,我藉口想出去散心,独自一人回到了鬼族市集里,几经查访后,得知检破烂的便住在附近的海滩上。

  我驾着飞虎,来到检破烂所在的海滩,在一座突出至海面的悬崖下的岩洞中,找到了他用塑胶布搭起的简易帐棚。

  “哇啊!”

  捡破烂的正在距离海水有一段距离的岩石地上生火煮饭,见到我和飞虎闯进岩洞中,吓得跳了起来,一脚把火上的锅子给踢翻,锅里的东西都滚落至海水里头。

  “原、原来是你啊!真是的,不要吓我行吗?”

  检破烂的余悸犹存,不断往洞口处张望,似乎是怕被谁发现似的。

  “我看你过得很好嘛?”

  我从飞虎上跳下,四周的空气里充满了海潮的刺鼻气味,“还有办法跑到鬼族的市集去偷东西吃?”

  “他们东西那么多,分我一点也不会少块肉。”

  检破烂的回答,“不然你要我吃什么?”

  “这倒也是。”

  我点头,但他如何填饱肚子并不是我想知道的重点,“检破烂的,我想问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

  检破烂本来弯下身去要把锅子检起来,听见我这么问,又挺直了腰。

  “你从纱邪佳那儿,一直到妖亟岛,这一路上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

  我问道。

  听见纱邪佳的名字,检破烂的打了个寒颤,可能是想起过去的痛苦回忆吧,老实说,就算是受到魔王们保护的我,也很难在那个地方久待,更别提那些长久以来都被禁锢在纱邪佳领土上的人类了。

  (而且追根究底,检破烂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处境,也是因为我必须讨好纱邪佳的关系……

  “奇怪的事?”

  检破烂一听,歪过头去,虽看不见他脸上表情,但检破烂的似乎觉得我这么问很奇怪。

  “奇怪的事有一件,老实说还真的蛮奇怪的,你们的眼睛应该都没问题,但这一路上,我却没遇见有其他人看到过。”

  “……看到?看到什么?”

  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呀,明明到处都是,可是你们都看不见。”

  检破烂的蹲下身去,用手指在脚底的岩石表面画了起来。

  只见他的指尖竟刺进了岩洞坚硬的地面里,好像那些满是凹洞的岩石是黏土还是什么柔软材质做的一样,检破烂的只消用一根手指,便能在上头画画。

  我又惊又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岩石表面上逐渐成形的符号。

  (这不是魔力造成的……检破烂的身上没有一丝魔力波动,但人可以不靠魔力,便用手指在岩石上刻画线条吗?

  “好了,就是这个。”

  检破烂的把手指从岩石上抽回。

  我望着检破烂的杰作,没有说明,很难去理解他画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我乍看之下,觉得那玩意似乎有点像是在描绘某种发光的物体。

  “……这是什么?”

  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是到处都有。”

  检破烂的道,“可能是某种代号吧。”

  “到处都有?你在哪看到的,我可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

  “到处都有啊,你放眼望去的所有东西上头,只要仔细看,都能看见。”

  捡破烂回答,语气不像是在胡说。

  “你……你的眼睛没问题吧?”

  我诧异道,“这图案怎么可能到处都有,我可从来没看过。”

  “所以才奇怪啊,好像只有我看得到。”

  检破烂的站起身来,“一路上我问过很多人,每个人的回答都跟你一样。”

  他一站起来,留在岩石上的图案便消失了,岩石表面又恢复成原本凹凸不平的模样。

  接着,为了取信于我,检破烂的在岩壁的其他部分,甚至连帐棚、锅子上头,都画了一遍这个图案,而他的手指也确实能在每一样东西上画画,只是他只要稍微退开,所有物体马上就会恢复原状。

  “这并不是我画上去的,而是本来就有,我只是照着描而已。”

  检破烂的补充道。

  “那……姑且不论为什么会有这种图案好了,这有什么作用吗?”

  我越看越是惊朋方。

  “……没有什么作用。”

  捡破烂的耸了耸肩,“可能是我描得不对吧,因为我其实看不太清楚那个图案的真正模样。”

  我望向检破烂的,他的脸被又密又长的白发遮住,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听不懂……这图案应该有什么作用才对吧?总不可能只是让人画好玩的……”

  “嗯,这我也答不上来,总而言之,你问我有什么怪事,大概就只有这件了。”

  捡破烂的两手一摊,“我要重新煮饭了,你要不要吃?”

  我伸出手,在捡破烂的刚才画画的地方,试着用手指去描,但指尖碰到的只是坚硬的岩面,什么东西也画不出来。

  更进一步的问题,比如说这图案的意义和用途为何,检破烂的也答不出来。假设他说的全是真的好了,如果这图案是普遍存在于所有东西之上,那为什么只有他看得见,其他人都看不见呢?

  (本来,我只是想看看检破烂的能不能给些有助了解心象仪异常的线索,岂料却得到更多难解的问题……

  抱着全新的疑问,我和捡破烂的道别,驾着飞虎,朝向山顶的家缓缓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