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仙奇缘 第七章 再断奇案

  朱传宗自此之后,日子过的充实快活。薛金线在家陪他读书,美人在侧,真是逍遥得意,虽然有时候要应付翰林院那些骗人的考试玩意,不过一来那些要求本来就不严格,二来院长是他的亲戚,因此所有考试都很容易应付过去了。

  朱传宗在翰林院的藏书中找他喜欢的去看,对人生和世事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吴思远吴先生来探望过几次,对他的学问和见识刮目相看。

  转眼半年过去了,忽然朝廷上传来旨意,让他暂时恢复督察院职位,审理一件案子。

  原来京师出了这样一件案子,疑犯驾着一辆马车,在闹市中奔驰,可是马车失控,连撞二十八人,撞死了二十个,经刑部审理之后,疑犯因为中了邪,因此被无罪释放,只是赔偿了那些受害人许多的金钱。本来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可是那些受害者家属都不服判决,联合一百多人,闹得很大,最后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觉得案情蹊跷,因此想起朱传宗铁面无私,又在翰林院读书,远离官场,如果让他审案,可以显示朝廷的公正无私,所以特下旨意让他主审。

  朱传宗在大殿上接了圣旨,拜别皇上之后,到督察院去接案卷。这次随从协助他审案的是一个六品小官,名叫王风。

  朱传宗见他面生,就和熟识的官员问此人的一些情况,那些人便悄悄地告诉他了王风的底细。

  原来王风本是督察院一个看守大门的兵丁,因为有一天夜晚守护大门,恰巧督察院最高长官左督御史王仁大人要进门办理公务,可是却被王风拦住,说什么也不让进。原来晚上进门按规定是有手绪的,可是王仁一向官大,进出随意,哪里带了官印和文书?

  王风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王大人到底也没进门,最后派人取了官印这才放行。

  第二天王仁大人和一些官员召开了会议,表扬了王风严格认真,对朝廷负责,对工作负责的态度,并且破格提拔他为七品官吏,众人无人反对,这样王风就一跃成为了官员了,后来又升了一级,如今已经是正六品的官员了。

  朱传宗听了,大声称奇,称赞不已,最后一个官员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对朱传宗说了实情,原来这王风是王仁大人的亲戚,家乡的同宗。

  朱传宗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也随即垂头丧气,感觉这些日子在翰林院埋头读书,头脑都有些傻了。

  大梁国提拔人才,一向是以人际关系、人情背景等等为最重要的依据,至于什么才能之类,除非极少数人,朝廷有需要了才会任用。朱传宗要不是靠他父亲,别说当官,就算是当个小吏都不可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用。

  朱传宗在翰林院边读书,一边风闻一些内幕等等,早把大梁国的事情看透了。

  不过既然皇上看重他,为了汤家的江山请他审案,他还是要尽力办案,他可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只是想替老百姓伸冤。虽然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可是能出一点力,就要出一点力。

  朱传宗把案子的所有卷宗都看了,大概知道了案情。这个案子的嫌犯李某仁是吏部员外郎,正五品官员,那天他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在闹市中奔驰,可是马车失控,连撞二十八人,撞死了二十个。

  刑部审案的结果是这样:李某仁当天发觉一名可疑男子跟踪他,想要杀他,于是驾车逃跑。在逃跑途中,不辨方向,冲入闹市人群之中。案发后,刑部提请仵作和医院的大夫对疑犯进行鉴定。经鉴定,李某案发时范胡,中了邪,对本案无刑事责任能力。

  朱传宗见案件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李某仁是吏部的官员,如果有隐疾,怎么能当官呢?

  朱传宗当即请原来审案的官员前来询问,那官员很是客气,不过微笑着回答:“这病说来就来,不是人能控制得了的。要不是突然发作,那还怎么能叫中邪呢?再说要是早发现了,李某仁就不能当官了,也发生不了现在的惨案了。”

  朱传宗虽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是也没证据指责他,就请他回衙门去了。

  他想了许久,摸不找头绪,适逢吴思远来访,急忙请教。

  吴思远听了案情,微微一笑道:“大人学问见长,人情事故还是时通时塞。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件案子有两个破绽。一是那李某仁明明是正选官员,犯了罪却有人拿中邪这么荒诞的说辞来替他开罪,他的身份必有可疑。二是那些受害人能闹到皇上耳边去,也不是寻常人的手段。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李某仁堂堂五品京官,普通百姓撞死一百个也就撞了,谁能把他怎么样?如今却身陷案中,可见被害人中也有内情啊!”朱传宗得了指点,恍然大悟。在审查时,就从两方的身份着手,这才水落石出。原来李某仁不仅是吏部员外郎,还是左丞相李毅衡的堂侄。而受害人也不全是平民百姓。其中有个十四五岁的罗姓少年,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偷跑出家来上街游玩,没想就遭受横祸。

  朱传宗查阅案宗,发现一开始受害人家属都已经同意接受赔偿,只有那位大理寺少卿不肯和解。不知怎么后来其他家属也变卦了,跑去衙门闹事,这才惊动了皇帝。

  朱传宗派人请罗大人来问话。那罗大人倒也爽快,直接承认闹事的家属都是他鼓动起来的。每家还给了不少钱,比李某仁答应的赔偿还多,条件就是不停喊冤,直到判李某仁死罪为止。

  朱传宗道:“罗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也是执法的官员,难道不知道蛊惑百姓是大罪吗?”罗大人冷笑道:“正因为我是执法官员,我才知道国法无用。李某仁是左相的亲戚,谁敢判他死罪?别说那些没钱没势的苦主,便是我一个正四品的大臣,左相都敢派人来拿前程胁迫我撤诉。我不把声势闹大,我儿子不是白死了?”朱传宗心道:“果然如此。”

  又故意问道:“罗大人如此跟左相作对,就不顾及官位了吗?”罗大人红了眼睛,怒道:“我罗家四代单传,只有一个儿子,如今香火都灭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让李某仁不死也要掉层皮来!”转身就走,临出门又回过身道:“我听说朱大人刚正公允,原来也是一丘之貉!”吴思远听过案情真相,还是微笑不语。朱传宗道:“请先生教我!”吴思远道:“如今看来,这案子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案子背后的关系,实质上乃是双方背后势力的较量。”

  朱传宗道:“断案的依据乃是法律,背后势力再大,能混淆是非吗?”吴思远笑道:“你若是能看透表面的假象,就不会这么说了。李某仁是官,受害人是民,因此李某仁撞死了人,不用偿命。罗大人比李某仁的官位高,所以就能翻案,可是李某仁有左相当靠山,罗大人跟左相一比,又不算什么了,这就叫环环相扣。谁的官位高,权势大,谁就是法。”

  朱传宗道:“可是我看那位罗大人义愤填膺地痛斥官场黑暗,像是个正气的人呢。”

  吴思远摇头道:“他骂官场,是因为触及到了他的利益,要是他儿子没受伤害,他才不会出头。甚至说,如果撞人的是他儿子,他说不定比李某仁做的还黑呢。”

  朱传宗听得呆了。其实以他这几年的阅历,对官场的了解,这些道理何尝不懂?只是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故意不去想罢了。他呆了半晌,道:“换句话说,假如没有左相的关系,那李某仁就算真中了邪不用负责任,罗大人也会想办法判他死罪,因为罗大人的官位高。是不是这个道理?”吴思远拊掌笑道:“大人举一反三,总算是悟通了。”

  朱传宗叹道:“我倒宁愿自己不要悟通。吴先生你看,这个案子该如何了结?”吴思远道:“大人都已经看透了,怎么还这么问呢?自然是维持原判。那些证人、大夫,都惧怕左相的权势,没人会说实话,罗大人以后也就死心了,左相也会念你的好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朱传宗默然不语。吴思远道:“大人还是放不下啊。这件案子,查起来简单,处理时候难,大人好自为之吧。”

  告辞去了。

  朱传宗没有马上下决定,次日照例提审李某仁。那李某仁在牢中住了多日,反倒养得白白胖胖,精神焕发的,毫不在乎地朝朱传宗道:“朱大人,还费这个事干什么呢?案情是明摆着的,快点结案就是了,我还等着出去治好病回衙门复职呢。”

  朱传宗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气之下就退了堂。

  衙役们都躲得远远的,惟恐触怒了气头上的大老爷。

  朱传宗想起苦主们痛失亲人,肇事者却在牢里有滋有味,不但不受惩罚,出去还能继续做官,越想越是生气,心道:‘不管官场有多黑暗,不平之事有多少,我见到一件,就要管一件,难道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了?’再升堂时,二话没说,就吩咐上刑。

  原本按大梁的刑律,用刑逼供是合法的审讯手段,只是朱传宗觉得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不大愿意用而已。

  其实正如吴思远所说,这案子难在背后,情节简单之极。李某仁受了两下轻刑,就熬不住,一口招了。那些大夫、证人,见势不妙,全都推翻供词,磕头认罪。

  朱传宗将供词上呈明宗。时也凑巧,明宗刚过完大番,正想整顿一下吏治,给百姓树立一个政治清明的形象,正好把这个案子拿来做例子。当下就在朝上申斥了一番,要求严办不法官吏,还百姓一个公道,李毅衡见了风向,也没敢给侄子求情。

  最后案子了结,李某仁被判斩立决。其余做伪证的大夫证人、贪赃枉法的官员,有的抄没家产,有的流放充军。并无一人漏网。

  百姓交口称快,都赞朱传宗不畏强权,处事公正。

  朱传宗再见吴思远时,得意地道:“吴先生,你看我不但断清了这个案子,却没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可见你说的官场环环相扣的理论,也不尽然啊。”

  吴思远微笑道:“大人错了。李某仁之所以有左相这个靠山还被你扳倒,是因为你有更硬的靠山,当今皇上,官场上最大的环,就是皇上啊!”朱传宗怔了片刻,无言以对了。

  吴思远道:“不管怎么说,大人这次又断了个大案,也是好事。以后多在官场中历练一下,成就不可限量。”

  朱传宗经此一事,对吴思远更敬佩了,道:“先生多给我讲讲官场中的学问吧。”

  吴思远道:“大人这些天在衙门办公,见多了公文签字,我便为大人讲讲这个。官员们这签字的学问可大了,凡下属见到官员签字‘按规定办理’,这意思便是可以办理,一般都赶快办理,因为下属向官员表达忠心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敢于为官员承担风险。以后上级衙门在调查这些事时,凡是签字为‘按规定办理’的都可理解为签字没错,错是错在部下没有按‘规定’办理。”

  朱传宗道:“真是叹为观止,这签字学问可真大。”

  吴思远道:“划圈也有学问。现在官员为了节省时间,签批文件就用划圈来代表‘同意’的意思。一般人看到官员在案卷上划了圈,就按照同意的意思办理了。其实却不知道,怎么画圈,可有学问。”

  朱传宗道:“哦?请指教。”

  吴思远道:“有些案件,在层层官员批阅时虽然划了圈,后来竟然没有官员负责。原来官员不是在呈文要求办理的‘办理’两字上划圈,而是将圈圈划在模棱两可的中性词或自己的名字上。只要不是圈在‘同意’或‘办理’之类的词上,均可理解为官员还没有同意。所以,上级官员来查案时,这证据不能靠猜想和想象,这是不能追究单位官员的责任。”

  朱传宗道:“高明,实在是高明。这些都是书上所没有的,要不是听先生说起,还真不晓得还有这门学问。”

  吴思远道:“还有‘同意请某某处理’,让人如坠云里雾里,‘同意请某某处理’,同意二字后面没有逗号,也没有字句间隔,你说我同意办这件事也行,你说我只同意某某人来处理这件事也行,意思多的是呢,总之责任都不在他。”

  朱传宗虚心请教,不知不觉就讲了半夜。

  他虽然破了此案,反倒见多了其中的阴暗,因此一点也不开心。回到家中,还是闷闷不乐。

  薛金线正在房中绣花,边绣边问道:“相公,你刚破了大案,又有皇上嘉奖,又有百姓称赞,还有什么发愁的事?”朱传宗看着娇媚的娘子,忧愁也渐渐去了。搂着她香肩,将吴先生说的环环相扣的说法,讲了一遍。叹道:“这些交织的关系真是可恶,要是能全消除掉就好了。”

  薛金线想了想,低下头去,接着做活。嘴角却露出盈盈笑意,似有所思。

  朱传宗涎着脸儿凑过去,道:“金线,你敢笑话相公?”薛金线嗔道:“小女子哪敢呢?那些治国的大道理,我可不懂。不过听你说的,官场中的关系网,跟我们织布刺绣,倒有些像。若是线头乱了,那么这布就七零八落,散乱破碎,若是条理分明,那么还是一块结实整齐的布料。”

  朱传宗听了大梦初醒,笑道:“你原来是在提醒我!对啊,既然是人当官,关系就难免存在。解决的办法不是消除,而是规范。只要彼此制约牵制,也就不怕有人徇私乱法了。娘子,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朱传宗想通了此事,愁情尽去。往翰林院去的也勤了,每日研读前人著作,找寻规范制约之道。薛金线见他用心学问,也自欢喜。

  转眼过了半年。朱传宗被皇上特批,顺利从翰林院毕业。因为他先前破了好几件大案,皇上也赏识他的才干,就将他从督察院调到刑部,提升半级,任从三品的刑部侍郎。

  他到了刑部衙门月余,也没遇着什么要案。一日闲得乏了,想起许久没回朱府,几位美人一定想得紧,心里就有些痒痒,就告了病假回家去了。

  朱传宗往家走去,快到门口时,忽然见有个女子远远的朝他招手,他见那女子眉目如画,美貌动人,正是多时不见的水灵儿。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水灵儿微笑站在街角。

  朱传宗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水灵儿的小手,道:“你怎么来啦?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水灵儿脸色一红,抽了手,道:“别这样,胡说什么?这位是我义父。”

  说完一指旁边。

  朱传宗一愣,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白面黑须,很是儒雅,对他笑道:“在下水封良,久闻大名,无缘得见,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朱传宗一直眼中只有水灵儿,此时听水封良说话,这才醒悟过来,脑筋一转,高兴起来,笑道:“原来是水伯伯,您别客气,我和水姑娘是生死之交,交情匪浅,您不用和我客套。不如我请你们吃饭,不知道赏光吗?”水封良待要客气,水灵儿道:“这人是个大财主,搜刮了好多民脂民膏,义父别跟他客气!”朱传宗笑道:“是啊,我的就是灵儿的,不用客气。”

  他这话意有所指,水灵儿羞得俏脸通红。若不是在大街上,只怕要抽出剑来砍他几剑。

  水封良也不再推辞,三人来到一间酒楼。

  水封良道:“京城真是繁华似锦,花花世界啊。可叹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真是天道不公。”

  朱传宗心道:‘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辞,自己说着听听就行了,这么公开大放厥辞,当我这个刑部侍郎不存在吗?上次看在灵儿的面子救了你们,怎么没有一点长进呢?’忙打断他道:“水伯伯,现在朝廷已经把贵教视为邪教,四处悬赏抓捕,你怎么还敢到京师重地来呢?”水封良道:“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京城传教的,希望能让更多人聆听太上老君祖师的教诲。”

  朱传宗心道:‘真是不知所谓。你自己不拿命当回事,要是牵连了我的灵儿,可就糟了。’正想着,果然就听水封良道:“不过行事多有危险,带着灵儿实在不放心,就把她交托给朱大人,希望大人多加关照。”

  朱传宗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水灵儿不肯,还要跟着义父。水封良沉下脸来,自有一股威势,水灵儿撅起小嘴,却不敢再争辩了。

  用过饭菜,水封良告辞离去。朱传宗这才拉着水灵儿的手,柔声道:“灵儿,我想得你好苦,以后不要再走了好吗?”水灵儿红着脸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想把我当雀儿关起来了?”朱传宗道:“我是想把你关起来,不过不是当雀儿。”

  水灵儿问道:“当什么?”朱传宗笑道:“当老婆。”

  水灵儿羞得脸红似火,想把手抽回来,朱传宗死也不放。挣了一挣,反被朱传宗整个搂在怀里。他大手在腰间一揉,水灵儿立时就没了力气,软了下去,小声骂道:“坏蛋,就会占我便宜!”两人依偎着,互诉衷肠。

  水灵儿这一年多都是随着义父四处传教,偶尔也干些劫富济贫的事。朱传宗怜惜地道:“这些又辛苦又危险的事,你以后不要做了。”

  水灵儿微微一笑,道:“我不怕。为了天下苍生谋求幸福,本就是我教的宗旨,我就是牺牲了性命,也不算什么。”

  朱传宗心想:‘她果然还是那个一心为了百姓着想的侠义女子,要是贪生怕死,也就不是水灵儿了。’不禁搂得更紧了,心里都是柔情。

  水灵儿道:“我一进京城就听说了,你去年又为民做主,破了一件大案,现在百姓都很景仰你呢!我果然没看错你。”

  朱传宗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嫁给我啊?”水灵儿狡黠地眨了眨眼,道:“你再破一件大案,我才考虑。”

  朱传宗道:“你总是骗我,我都不信你了。等我破完案子,你留张纸条,又跑掉了,我去哪找你?”水灵儿笑道:“这次不跑就是了。”

  朱传宗道:“你说真的?什么案子,你说来听听。”

  原来水灵儿在来京城之前,又听说了一件奇案。宁治省淮安府发生了一起女子裸尸案。死的时候跟自己的情人在一起。女方说是谋杀,男方说是病死的,各执一词。因为两家都是大户人家,这事也就闹得满城风雨,地方各级衙门已经连审了几次,都没查明真相。

  朱传宗想了想道:“这案子好像之前报到刑部来了,因为没看出什么端倪,我就没有仔细看,我回去看看。”

  他回到衙门,调出卷宗来,仔细一看,果然有点意思。他在刑部无事可做,又应了水灵儿的约定,就自动申请要去查这件案子。像这种地方解决不了的悬案,别人都是能躲就躲,朱传宗主动要求,上司虽然怪他多事,不过希望他离开京师,他们好没有人管着,行贿受贿就方便多了,因此都很高兴。开了巡使地方的公文,朱传宗带上随从,就出发前往宁治省去了。

  到了淮安府时,这件案子已经发生半年多了。经过了县、州、府、省四级衙门的审查。最叫人惊奇的是,审判的结果一级一变。县衙门判定是男方奸杀了女子。男家不服上诉,州衙门重审,判定是女子病亡。女方又不服上诉,府衙门判定是谋杀。男方又上诉,省衙门重新定为病亡。真是一波三折,令人咋舌。

  朱传宗经过李某仁的案子,有了经验,首先了解两家的身份。一看之下,果然是颇有收获。那猝死的女子姓蓝,家中是宁治省有名的大商贾,富甲一方。她的情人姓江,身份也不简单,乃是宁治省按察使的亲外甥,怪不得能把一起人命案闹到全省皆知的地步。

  这种人命案,第一步自然就是验尸。可是等朱传宗下令调来尸首一看,已经烂得不成模样了。原来这案子审过四遍,仵作就验过四遍尸体,加上时间又久,现在是面目全非,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来了。

  朱传宗无奈,只好调以前仵作的验尸报告来看。只见县、府两级的验尸报告中写道,女子下体有行房痕迹,但是没有残留精液。疑为奸杀。州、省两级的验尸报告中写道,女子有窒息症状,喉中有痰液。疑为哮喘发作,窒息而死。

  这两份报告虽然结论相反,但是依照不同的判断依据,并不冲突。如果两份报告都属实的话,果然是两种死因都有可能。

  案情的调查陷入了僵局。朱传宗有些一筹莫展。蓝家和江家也开始各自活动,向朱传宗施压。好在朱家势力庞大,一时也不用在意。

  他正在驿馆里思考对策,水灵儿自外面进来,笑道:“这几天怎么都没动静了?你不是总说自己聪明,是大青天吗?再不查出真相,恐怕那冤死的姑娘,要半夜跑来催你啦!”朱传宗听她说完,呆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有办法了!”第二天夜里,关着嫌疑犯江某的牢房里,一片漆黑。江某正熟睡着,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那声音时断时续,仿佛是女子的呜咽声。

  江某脸色大变,靠在墙角上,浑身哆嗦着,大喊救命。可是却没人理他。

  又过了片刻,突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披头散发,在空中飞来飞去。一边还叫道:“我死的好惨啊,你赔我命来!”江某吓得大叫,跪在地上磕头,求道:“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我多烧纸钱给你,你饶了我吧!”那女鬼在空中飘着,冷冷地道:“你这畜生,想让我饶你也可以,将你杀我的经过写出来,我去阎王那里备下案底,将来你阳寿尽了,再来清算!”说着丢过纸笔去。

  江某一听不用死,惊吓之下,也顾不得了,哆嗦着将经过写了。女鬼收在手中,又嘿嘿冷笑一阵,转身飞去了。

  等女鬼到了牢外,突然哈哈笑起来,将披散的头发撩起来,居然是水灵儿!原来这是朱传宗定的计策,让水灵儿依靠飞檐走壁的轻功,假扮女鬼去试探江某,如果蓝女不是他杀的,他心中无愧,自然不怕,如果真是他杀的,他惊吓中必然露馅,就趁机让他招供。

  如今有了供词,终于真相大白了。原来那日蓝女与江某相会,江某动了淫念,想要求欢。蓝女不肯,江某就强行奸污了她。只是那江某快要完事之时,突然动了猥亵的念头,将阳物塞在蓝女口中,要她含舔。蓝女剧烈挣扎,江某就拿手掐住了蓝女的脖子,结果等他在蓝女口中泄完阳精,发现竟已经窒息死了。

  故此才会有两份验尸报告。女子下体没有精液,不能确定被奸污。窒息而死,喉中有痰液,这是哮喘的症状,其实不是痰液,是男子的精液。

  朱传宗将案情公布,蓝女总算可以瞑目。此案情节离奇,破案的手段也是巧妙之极,实在让人赞叹。

  朱传宗将结果上报刑部之时,不但有江某奸杀女子之罪,却又另立一案。原来县、州、府、省四级衙门,都不清白。县、府两级,受了蓝家的钱财,所以判江某有罪。州、省两级,则是受了江家的支会,害怕得罪江某的舅舅宁治省按察使,故而判江某无罪。

  朱传宗分别告他们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和官官勾结,渎职之罪。不日朝廷发下回文,县、州两级的地方官都被撤职查办了。但是府、省的官员却只是申斥了事。朱传宗知道他们打通了朝中的关节,也没有办法。略做善后,就带水灵儿打道回京了。

  回来说起此案,吴思远道:“先前李某仁的案子,是权与权的较量。这宗女子猝死案,就是权与钱的较量了。可见钱财再多,也比不过官高势大。当了官,有了权,钱自然也会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有本事的人,拼了命也要当官。当上了官,就大贪特贪,只因人们本来就把它当作发财的捷径啊。”

  朱传宗听得连连点头。

  这一起奇案,从宁治省传开,渐渐全国皆知。朱传宗审案的过程被越传越玄,百姓们都说他“日审阳间,夜判阴曹”,连鬼神都敢管。朱传宗青天之名,也是家喻户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