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诱 第二卷 第七章 心兰的故事—无欲之冬

  我深受感动和鼓舞,心中的激奋辐射开来。

  我将她紧紧拥揽在怀抱里面。她的手臂缠绕着我的脖子,睑贴在我的胸膛上,闭着眼睛,安静得像个睡着了的婴儿。

  强壮和柔弱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于是想到她不仅需要我,更需要的是一种青藤攀附在老松上面的安全感。

  可是,我和她同为“天涯沦落人”正如她曾经说过的那样,我和她在情欲的世界里面,都是那样的“惶惶不可终日”我所能给予她的恐怕也就只能有这么多与她那滔天般的情火巨浪相比,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为此,我不禁有些羞愧。当然,我也许更应当感到自豪。是的,为什么不呢?我想。

  过了好一阵子,唐心虹才从我怀里抬起头来对我说:“我想让你听一个故事!”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可能使事情的发展复杂化了,所以赶忙坐直身体,端正了一下心神后,“正襟危坐”地说道:“什么故事呢?”

  唐心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态度的微妙改变,用幽幽的声音,缓缓讲述道:心兰很喜欢冬天,喜欢冬天在屋里生一盆炭火的感觉。小城市的小房间,这个时代仍与暖气无缘。心兰乐得可以守住冬天的炭火。虽然说丈夫做生意有了积蓄,闹嚷嚷着要买空调,她还是坚决不同意。她觉得什么也无法取代一盆炭火给家里面营造的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她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劝导丈夫:当你从冰天雪地回家的时候,就没有被暖洋洋的炭火酥骨融心的感觉?丈夫说从来没有,要有,我也只是想一脚踢翻你那宝贝火盆,那玩艺儿,又脏又挡路,土透了,心兰每每听了丈夫这番话,心里面便不由自主的一阵阵伤心不过,没法子,男人都粗枝大叶,体会不到女人的温馨细致。

  虽然如此说,丈夫也并没有真地踢翻过她的火盆,这令心兰多少还是有些感动。这日又逢下雪,外面雪花纷扬,寒风凛冽,心兰做热饭菜,旺旺地生了火,坐在火盆边上悠闲地织着毛衣,等候丈夫、女儿回来。十几年来心兰天天这么温温婉婉地等候着丈夫和女儿。她是秉性文静的人,心又痴,丈夫和女儿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有一份好的工作,市立图书馆的一般工作人员,清闲得很。这些年没有什么经费进新的书,这样一来,她反而更清闲,只要每天去工作地点晃一下,签个到,而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转遍大街小巷,为一家人的饮食、衣服寻觅不已,每次回家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的,活像一个运输队长。

  进门换上拖鞋,然后步入厨房,已是习惯动作,闲暇的时候,就织毛衣,花样翻新地为丈夫、女儿织毛衣。

  今年,她正为丈夫织厚毛裤时候,丈夫打开门站在了她的面前。心兰一如既往那样惊喜地站起身来,当她习惯地上前替丈夫接大衣的时候,她发现丈夫身后的一个陌生女人抢先接了过去。严格地说,那不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孩子,最多不过二十岁,那女孩儿生的一副好容颜,喜洋洋的神气,湿漉漉的眼睛,照耀得心兰傻了眼。那女孩子带的神气劲儿,是回到家的人才有的神气啊。

  心兰白了脸,鼻子一酸想哭出来。丈夫招手让她里屋说话去,她慌忙跟着进去。

  “文生,她是谁?”

  被她换作文生的人用右脚尖钻着地说:“她是我的秘书。”

  心兰嚷起来:“呀,你才做了几天经理就有秘书?”

  文生红了脸,斥道:“吵什么!做经理,就得有秘书,要谈生意、要与外商洽谈,没秘书,怎么工作!”

  心兰哭了:“做不成生意,就别做,我不允许你有秘书。”

  文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许不许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有了,大度点儿,这日子过下去。小心眼儿的话,日子就别过。”

  心兰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急火攻心,上去就抓了文生睑一把,文生白嫩的脸上,当时就出了几道血痕。

  文生也不遮挡,只是点点头,说道:“好!事情是你做下的,咱明儿个就离!”

  文生说完话,摔门出去、拉了秘书就走。

  心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脚步已经在楼道上消失了。

  这很像一个荒唐的梦。

  心兰走近火边,安静地坐下来,拾起毛衣继续织了几针,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了一个噩梦,不多久就会从梦中醒来,原本的一切还会依然照旧。

  女儿放学回来,见她痴痴呆呆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不肯说,女儿才十七岁,依照心兰的想法,十七岁的高中生心灵还很脆弱,她根本不能伤害女儿。

  但女儿竞说:“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爸爸有了秘书在生气。”

  心兰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女儿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爸爸用摩托车载着她、满世界地疯来疯去,我怎么不知道?”

  心兰刹那间觉得,内心的整个防线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女儿不解地问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她抽噎着回答道:“女儿啊,你爸爸又了秘书,我该怎么办啊。”

  女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仍旧上你的班、做你的饭呗!他有秘书关你什么事儿?”

  这句话仿佛重锤一样,敲在了心兰的心上。

  心兰平日里面,虽然不爱看书、不爱看报、也不爱看电视,但是,她听过不少的社会传闻秘书傍大款的种种故事,她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只是怎么也想下到会有秘书傍上她的文生。她这么样用心用意、知寒知暖地呵护了大半生的文生,难道也抵挡不住“秘书风潮”吗?

  人的心,真的是好脆弱!

  她的心也脆弱半辈子没有红过脸、伴嘴打架的夫妻,上去就抓了那么狠狠地一把,太过分了。万一文生认了真,不回头怎么办。

  然而,即便他回了头,她又该如何?

  难道就这样容忍他的秘书的存在吗?

  这问题没容心兰多伤脑筋。

  文生第二天就作出了决断:离婚!

  签字那天下午,心兰反而心平气和。

  心兰平心静气地间文生:“文生。”

  她缓缓说道:“文生啊,我这样任劳任怨地伺候你十八年,就没有换下你一点情份吗?”

  文生抬头冷冶地看她一眼,硬硬地说道:“废话,现在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心兰坚持要文生说。

  文生就说:“我感觉不到什么情分,你其实一直把自己当作保姆。”

  心兰低头想了一下,才慢慢回答道:原来足这样。我不要你的经济补偿,家里的东西,除电视机以外,你通通搬走好了!“这时候,女儿跑了过来,冲着心兰直直嚷道:“妈,你为什么赶走爸爸。不就多了一个阿姨吗,你何必这么小题大作的、大费周章的!”

  心兰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女儿:“你弄错了,是你爸爸不要妈妈的。”

  女儿蛮横地说道:“我不管,是你赶走爸爸的,我要跟爸爸过。”

  文生不耐烦地说道:“别任性!你得跟你妈,你还要念书!”

  女儿执拗地说道:“我不要继续念这个破书了,我跟你和阿姨到广州去创大事业。”

  心兰精疲力竭地无奈说:“行,你跟你爸爸走。”

  顺顺当当签了字,文生满意地请她在小饭馆吃了一顿饺子,一场十八年的婚姻就散了。

  家没有了,女儿没有了……

  心兰孑然一身走在大街上,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起码,现在她不再用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做饭。

  她晃晃悠悠逛过几个商店,什么也不用操心去买,那种感觉真好!

  回家去,下午走时生的火,依然红通通的暖人心腑。

  心兰坐在火边烤着手。

  她的手第一次这么空闲,心也第一次这么悠闲自在。

  人啊,伤了心,也就放了心。

  自己以往那么样子地心里心外放不下的文生,分手的时候,竟然记不起自己的半点儿情分;而自己那么心碎片片、一把屎一把尿养育大的女儿,在母亲遭到父亲遗弃的时候,居然不肯用一点儿心思来理解母亲的难堪、悲凉处境!

  人活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呢?

  心兰一下子仿佛大彻大悟,觉得丈夫、女儿绝情于她,全怪她过去包办了他们全部的生活难处,使得他们在暖融融的感觉里面,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忽略了她的存在。她认为自己的悲剧在于用情过重。

  “以后得好好为自己活几天!”

  心兰这么想着:心里面暗暗发誓。用火钳架空了火,添上几节木炭,找出个旧歌本儿,照着上面的旋律、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地唱了起来。

  老实说,她不会什么流行歌曲,怎么哼都对不上,但是,好些旧歌曲还唱得蛮奸。像什么兰一套车)、(山丹丹花开)等等、什么、什么的,她唱得都很地道,很有滋味,唱得连自己都很感动,竟至于眼眶发潮。

  她自己嘲笑自己道:完了、完了!自己这个傻女人这辈子算是完了,一定是打娘胎起就患了情毒、痴症,连唱个歌都这般得痴。“想归想,离了婚的日子虽然寂寞却实实在在、透着股的轻松没有了日常那些家常里短的婆婆妈妈的琐碎事儿,心兰可以开始尽情地留心自己。

  她发现经历了一次婚姻失败后,自己仍能快活得起来。她觉得平凡的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拥有一颗平常的心。

  她很少计较、怨天尤人,容易忘却。

  即使是失去丈夫、失去女儿这等大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不再伤心,因为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心兰有了活泼泼的笑容,有了欢快的歌声,在工作岗位待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与同事们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正因为无牵无挂,所以她就真心快活,而快活使女人可爱,可爱使女人讨人欢喜。反过来,又滋润了女人。心兰觉得这种女学生一般的单纯实在是很好。

  单纯快活的心兰有一天在街上遇见了一只可爱的猫咪。那猫纯洁无瑕,只有脊梁接臀处有一块黑三角,又有半个黑色的半圆拥着黑三角,像台湾的日月潭那样,简直妙不可言。

  心兰一直想养一只猫,过去忙着侍候丈夫、侍候女儿,根本有心无力、顾不上,现在有了闲心,正可一了夙愿,更何况又是这么好的一只猫。

  她喜形于色、赞不绝口,仿佛是等了一生的一种串福。这样,卖猫的人瞧着她非买不可的神气,狮子口大开,一百元决下杀价:心兰虽然薪水只有三百元,依然咬牙买下了猫咪。

  顺手又买了猫的佳肴,喂养小猫:小鱼儿和猪肝脏。

  邻居王嫂看见了,摇着头,劝解道:“心兰啊,猫儿可惯不得啊,你开始要喂它吃饭,偶尔给点儿鱼呀肉的什么就好了,开始就喂得这么好,以后很难侍候的。”

  心兰不说什么,却不以为然,心里想:“不,我的猫咪一定要吃鱼吃肉!”

  吃鱼吃肉的猫咪油光水亮讨人欢喜!

  实在地说,小白猫也确实讨人爱怜。它总是那么柔柔地咪咪叫着,婴婴绕膝嬉戏,小儿一般。

  心兰每每下班回来,它一窜就到了心兰的怀抱里面;上班的时候,它又依偎、蜷伏在她脚前,依依不去。吃饭的时候,如果心兰先吃,它也不闹,它静静地卧在她的脚前,仰脸看着主人吃心兰吃一口,它就用舌头舔一下嘴,心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怜的宝贝,我就先喂你妤了!

  不几日,小白猫就成了心兰的生活中心。

  心兰是属于献身型的女子,总要为了什么忙着,仿佛只有这样精神上才有了寄托。

  现在她为她的猫而忙碌着,先是查字典、翻资料,为小猫咪郑郑重重地取了名字,后又满街地去寻找一个可意的方框为猫咪做窝。

  名字汗牛充栋地翻箱倒柜了半天,最后也只找了个最俗的:小贝!

  窝倒是令心兰满意,西川街的老篾匠是心兰的娘家舅舅,求他照她的意思好好地编了一个,当然是百分之百的满意。

  猫咪在心兰精心喂养下长成一支体态华贵的猫。心兰欣赏她,如欣赏曾经有过的女儿,心里心外地透着喜爱,还把它介绍给每一个同事知道,并且逐个说:“猫比人有情有义!”

  的确,猫比人有情有义。

  以后发生的事情的的确确证明了心兰的说法。

  那时要买房,心兰因为凑不齐两千五百元而急得寝食不安、辗转反侧。有天晚上,就在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而哀声叹息的时候,朦胧中,忽然觉得有双暖暖的手搂住她的头,心兰清醒过来,发现是那只猫咪。

  她的小贝正用前爪搭着她的鬓角,用脸贴着她的脸。那一刹那,心兰哭了,四十年的生命里面从来没有谁这样贴心贴肉的疼过她。她喃喃着道:“小贝,为了你的窝,我再怎么难也要买下这房子。”

  心兰想了一夜,感动了一夜,哭了一夜,第二天,决定回娘家借钱去虽然她最怕向娘家人借钱,她还是去了。不过,结果却是预料中的。千难万难地开了口,回答她的只有满屋子的一派叹息,令她恨不得把自己家里仅有的一千元反过来借给他们。她回到家来,对着心爱的猫咪哀哀连声,说道:“宝贝小贝,看来”万事求人难“,求人不如求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为了省钱,我们以后都吃素吧!”

  谁知道宠坏了的小贝不肯吃素,更加不肯妥协,一连两天都粒米不吃。无论心兰怎么讲道理、哀哀求告,它都不吃。

  心兰生了气,又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一辈子究竟犯着什么了,全心全意地爱丈夫、爱女儿,末了,丈夫、女儿都不体谅她。这么一只猫,一头小畜生罢了,竟也学会用了她的爱而拿捏她了!

  她决心要把这个事儿做到底,决不中途心软妥协不吃你就只管饿着,只要你不怕被饿死!她对猫咪“恶狠狠”地宣布道。

  猫眯铁了心肠,不怕任何威胁,它坚持了六天,仍旧也没有任何丝毫的妥协的意思。

  心兰硬不下心了,她给猫咪儿买来小鱼,看着小猫狼吞虎咽地撕扯着昂贵的鱼肉,叹息着道:“好你个小贝,你真是一条好畜生,竟然也治下我了!”

  遂伤心伤情,觉得自己此生也实实在在的窝囊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足自己首先妥协的。上次没有妥协,结果失掉丈夫、失掉女儿。这次再不妥协,最终就有可能失去心爱的猫咪。

  心兰倒也提得起、放得下。妥协就妥协罢,世上总有她这种软和性子的人,才包容得了像丈夫文生和女儿这种任性、阳奉阴违的人。否则,大家硬碰硬都该成了个什么样子。

  小贝绝食胜利之后,十分的快活,它吃着鱼,满世界地疯跑,欢天喜地地茁壮成长,热热烈烈的追求着爱情,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肚子的妈妈猫咪。心兰着实得有些不悦,她不喜欢猫咪怀孕后笨笨的样子,她只能靠着下断怀想,初次遇到小白猫的时候,她那惹人怜爱的模样,来打发寂寞的日子,可惜现在发了春的小猫咪只顾行色匆匆的做着妈妈,断了心兰的幻梦。

  怀胎三月,猫咪要生产了,却是难产!

  那难受的样子,令心兰肝肠寸断。小贝十分地善解人意,这样子也一点儿也不吵闹。心兰曾经抱着猫咪去过兽医院,人家都摇着头说:“马牛羊的难产解决过很多,唯独猫咪难产是”大姑娘坐花轿破天荒、头一回“!”

  心兰无奈,眼睁睁地陪着猫眯难受了八天九夜。第九天,她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那种肝阳寸断的折磨,一狠心,撇下猫咪,自个儿去了趟金堂寺。她平生第一次虔诚地买了香表,虔诚地跪拜了慈悲济世的佛祖和菩萨,祷告平安。然而,待她回家,小贝已经死了!

  心兰失声痛哭。

  她奇怪自己在失去丈夫女儿的时候,都没有这种疼痛深深、万刀钻心的感觉。

  也许是,这猫咪已经陪伴她度过了初失家园的艰难时光,也许是这猫咪善解人意地用毛茸茸的前爪和头颅呵护过孤苦无依的她,也许是她曾经那么狠心地饿过它六天,又在它危难的时候弃它而去,也许是……

  总之,心兰是痛彻肺腑,以至于号啕哭声惊动了四邻,大家不解,但是仍旧频频来劝,她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以后她又独自一人静静地守了猫咪尸身一天一夜。亲手扎了一个小花圈,缝制了金丝绒的红衣,深夜悄悄出屋,选择图书馆花坛里面的雪松下葬了它……

  如果不是她第二天在花坛小坟前恋恋不去,猫咪本可以在雪松下面安息、长眠。她偏偏控制不住情绪,又不会撒谎,老站在雪松下面流泪,就被老馆长发现了。

  五十多岁的老馆长,依然时髦的留分头、穿牛仔裤,俨然一派青年模样,那脾气也果然“年轻气盛”或者确切地说,“老而弥辣”他愤怒地斥责心兰,仿佛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这是什么糊涂行为嘛!一只猫儿死了,哭几天,扔到汉江里也就罢了,你竟然把它埋在我们的院子里面!发出臭味儿,怎么办?传染疫情,怎么办?再说了,那么大的一只死猫,死掉了,埋在这里,多恶心。你趁早,趁它还没有腐烂,你赶紧挖出来扔到远处去!免得招人恶心。”

  心兰吓坏了,苦苦哀求道:“再怎么说,这猫咪也是一条命啊!既然已经埋了,你让我怎么下得手去把它再挖出来?”

  老馆长坚守原则、丝毫也不退让,决绝地说道:“你不要罗嗦!你快挖,这件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心兰也来了气,少有地红了睑,执拗争取:“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当初不是也……”

  “我当初怎么着?”

  馆长见心兰“顽固不化”、“执迷不悟”也翻了脸,一字一顿、恶狠狠说道:“限你一小时内把那只该死的死猫挖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馆长这么一吼,全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出来瞧看热闹,男女老少十几口,全捂着鼻子,好像已经闻到了猫咪尸体的腐烂臭气,口齿不清地为老馆长呐喊助威,嚷嚷着、迫着心兰。那群情激昂、那愤怒、那激动……好似心兰突然间在阳光底下做下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心兰被打懵了,愣愣地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这些在眼前晃动的面孔,呆傻成了一座木木的雕像这么多年如此知冷知热的同事们,还有自己十八年来一直视为知己、父母的老馆长,怎么一转脸,全这样少情寡义,一丝人情味儿也没有?

  不知怎么的,心兰心里忽然冶凄凄地,单薄的身子,宛若秋风中的枝树梢上面偶剩的孤叶,瑟瑟地直发抖。

  她也不回家去拿工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两只手生生地挖掘,手破、指甲断了,也一点儿也不知道,只一会儿工夫就刨出了,那早已经安葬好了的,在自己亲手绣制的红金丝绒小衾子里面严密裹着的猫咪……

  她抱着死去的猫咪,呆杲地站在那里,任大脑中的意识一片灰白。

  这个冬天的早晨,阳光很暖很亮。这也是丈夫文生、女儿洋洋去后的第个冬天。

  心兰想,这个冬天,猫咪也去了,我又无事了!

  她搂着死去的猫咪,在阳光下,晒得暖暖的,又迷迷糊糊着,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好像听到同事们窃窃的嬉笑声:“这人有病!你看居然还裹着红被单呢,好多情的一个老”林妹妹“哦!”

  “什么”林妹妹“?一个二手货罢了!男人、闺女跑了,也没有见她这样伤心,如丧考纰!”

  一个带了眼镜的女同事,颇为得意地在“如丧考纰”四个字上面揣摩、兴奋了一阵。

  馆长虽然不参与这些是是非非的议论,他大着嗓门立马逼心兰快去扔猫!

  心兰忽然大彻大悟,心里面空荡荡地就把死猫按照馆长的指示,扔到了汉江里面。在挥手的时候:心兰又一次想到“无事之冬”这个灵光一现般的概念。

  这个冬天很怪!冬天总喜欢把她变成无牵无挂的人。

  心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的时分了。

  她认认真真地生了一盆炭火,坐下来把整个身子扑上去全心全意地烤着,悠闲自在的搓着两只空闲着的手。现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只有自己和这一盆熊熊燃烧的温暖的火盆,既不用织毛衣毛裤、又不用牵挂着听丈夫、女儿踏着急匆匆的脚步,来到门前,“蓬蓬”的敲门声,也不用惦记着猫咪宝贝的食物……

  实际上,无事的冬天,其实也很好。

  很好……

  现在自己甚至根本用不着东借西凑地弄钱买房子了。

  心兰心里前所未有的干净轻松。

  第二天,她在院子里面见到那个依然潇洒着“老夫聊作少年狂”的精神质铄的老馆长,仍然站在那棵高大的雪松下,闭目沉思。

  雪松在冬日阳光里面青中泛着金光,很像青春永远不老的老馆长。

  心兰石破天惊地说道:“馆长,我申请停薪留职!一馆长诧异了片刻,问道:”

  为什么?“心兰平静地说道:“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申请停薪留职!”

  馆长愣愣地转过神儿,苦口婆心的劝道:“房子怎么办?”

  心兰开朗地一笑,轻松地说道:“房子我不买了,我也买不起!”

  馆长摸不透心兰的心思,继续说道:“心兰啊,你年纪不小了。下海经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今只有那些年轻人才玩这个!你最好还是在想想清楚,再来找我!”

  心兰在冬日的阳光里面,扬了一下头,坚定而悲壮地说道:“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馆长有些感慨地说道:“为了那只死猫,你就这么恨我?”

  心兰淡然地笑了一下,缓缓地尖刻说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也配我恨?”

  说完这番话,恭恭敬敬地递上一页早已经写好的申请书。

  馆长听闻此言,顿时老脸通红,急速拔出口袋中的钢笔,用力地在申请表领导批示一栏,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同意”是啊,这年头,批准这种事也就头儿的一句话。

  心兰离开了工作了整整二十年的图书馆,头都没有回一下,也没有跟那些相处了几十年的同事们告一声别,她去了外县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偏远的小火车站,在那里孤零零地搭起了一个卖凉皮、稀饭的粥棚,生意不好也不坏。有人的时候,就作着生意;没有人的时候,就依山傍水的晒着暖暖的太阳,心情不好也下坏。

  闲暇的时候,看一看佛学方面的书。

  佛家的经典告诉她:“对镜无心便是佛”她这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佛!

  唐心虹的声音,轻柔舒缓,使得我根本无法逃脱她营造出来的神秘氛围。

  现在,世界仿佛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或者说世界变小了,小到只有我和她。

  “无欲之冬”我不确切地知道唐心虹讲述这样冗长的一个故事给我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却感慨良多,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况味,我好像霎时间了解了一个女人敏感、脆弱心灵的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每个女人都有她自己独特的过程吧!这个过程叫人想到生命的奥秘和个体的神秘莫测。

  我隐约之间已经熟悉了唐心虹内心全部隐藏的愿望!

  唐心虹娇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呢喃地吐出一首带着芬芳的诗:“无论是你面容的的亲切光彩如一个节日;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仍然神秘而缄默,一派稚气;还走你生命的延续,留在词语或宁静里;都比不上如此神松的一个赐予。象注视你的睡梦,拢在、我怀抱的守夜之中。奇迹一般,又一次童贞;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沉静而辉煌: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你自己并不拥有。投身入静寂,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

  也许就象上帝必将把你看见,被摧毁了的、时间的虚构,没有爱没有我。

  我叹息着,轻轻重复着最后的一句话“没有爱,没有我。”

  是啊,“没有爱,没有我”我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