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巨狰从四面八方狂扑怒噬,异样之残暴可怖。
水若杀得香汗淋漓,渐感吃力,猛然发现男儿已不在身旁,心下微慌,当即拼力突围,可是无论冲向哪个方向,都有许多张牙舞爪的巨狰堵在前方,密如铜墙铁壁。
她心知不妙,蓦地提尽真气,耀眼的剑罡如炸般四下射出,稍稍阻遏了下疯狂迫近的狰群,迅从怀中掏出一只用墨绳系住的胸坠,合在掌心急急颂念,一团淡蓝之气在她身周迅速聚集,凝郁的中心隐隐映透出一张狰狞的兽脸,有虬有鳞,紧闭着眼睛。
狰群稍滞即至,水若娇喝一声,臂分袖舞,姿若彩蝶展翅,团聚的淡蓝之气蓦然飞散,在她身前已多了头顶上有角身上披麟的怪物,通体透明如冰雕就,似在埋头酣睡,正是下山前崔采婷赐与她的幻兽——冰麒麟。
“宝贝起床嘞~”水若娇喝,轻拍了其顶一下,叱道:“去!”麒麟突然睁目,暴如奔雷纵起,抱住了一头逼近的巨狰,咬下了它半张脸,随即又闪电般扑向另一头……
当初下山之时,这只冰麒麟不过牛般大小,数月来经过水若用仙术饲炼,如今已变得巨如猛犸,威力亦随之大增,顷刻间便咬倒了数头迫近主人的巨狰。
可是巨狰的数量着实太多,冰麒麟以一敌众,很快便有了不支之相,包围圈依然在层层缩小。
水若借着冰麒麟守护之隙,又立时念动一段真言,却是要祭出黎山老母赐与的六合真水镜御敌。
就在这时,一只巨狰在混乱中偷袭成功,从后方扑到了冰麒麟的背上,冰麒麟纵跃稍滞,立给七、八头巨狰纠缠抱住,完全裹住了它那庞大的身躯,疯狂撕咬。
水若心中着忙,一只巨狰倏地冲到了跟前,顿给逼得只能弃咒出剑,然而为时已晚,左肩已给重重地扫中,她痛哼一声,天霖剑深深地刺入那头巨狰的胸口,猛又感得左侧劲风扑来,急欲回剑阻击,岂知宝剑竟给巨狰的胸骨卡住,只迟了这一瞬,已给冲至的巨狰顶着,登然五脏颠倒百骸如散,整个人给撞飞出去,然而这还没完,又给一头巨狰拦腰抱住,头下脚上地坠向暗如浓墨的溶洞深处。
几于同时,被狰群撕咬得支离破碎的冰麒麟终于支撑不住,复化做一团蓝色的雾气,遁归虚空去了。
被巨狰牢牢抱住的水若无力挣扎了几下,心中尽是绝望。
就在此际,周围突地赤光大亮,她听见身后的巨狰暴吼一声,锁抱住自己的冰冷四肢皆尽松开,完全脱力的身子乍然有了着落,落入一个异样火热的怀抱。
坠势一滞,霎时转为上升,周遭尽是此起彼伏的厉嚎怒嗥,水若在天旋地转中昏昏睁眼,便望见了一双明净如洗的星眸,正无比关切地凝视着自己。
小玄挟抱着她,在狰海中左冲右突,一条条巨大的火龙从身上纵跃而起,将一头头扑近的巨狰轰震开去,终于险象迭生地返回到石桥之上。
他拼着极剧的消耗,发出一条条蕴含着真气的火龙,沿着石桥朝前强突,陡然间前方一空,所有巨狰及它们的吼叫都被抛在身后。
小玄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同水若已置身在一条密闭的通道之中,回首望去,愕然瞧见了一道透明的白色光幕拦在道上,光幕之后,是无数呲着尖牙利齿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恶兽,密密麻麻地相互顶拱着堆挤着,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小玄恍然大悟,他先前用无相之眼发现的那座奇怪法阵,并非失效,而是起着阻止那些守护凶兽逃出要地的作用!
水若在他怀里回头,骇然地望着后方的怖人奇景,面无血色道:“怎会如此?”
小玄将一掌抵住她的背心,徐徐渡送真气,道:“那里有座隐藏的禁制法阵,拦住了狰群。”
“我们冲过来了?”水若艰难地问,只觉男儿输送到体内的真气纯厚无比,且带着离火性相特有的熙暖,令险给撞碎的五脏六腑如沐和风,亦让似欲散架的身子顿时好受了许多。
“没有。”小玄苦笑着摇头,“我们给迫回原路了。”
水若微微一颤,神色黯然地从他怀里轻轻挣出,背心也离开了他的手掌,轻声道:“这岛上到处都是敌人,你别为我耗费太多真气。”
“你觉得怎样?”小玄盯着她血肉模糊的肩膀,迅速去如意囊中摸取疗伤丹伤。
“我没事。”水若摇了下头,却忽地站立不住,软软地跪坐在地。
小玄急弯下身去扶,岂料女孩娇躯微微一缩,将他的手轻轻推开。
“我帮你包扎下。”小玄柔声道。
水若没有理睬,径从随身法囊中摸出只青色小瓶,咬开瓶盖,哆嗦着倾出内中的疗伤药末,自个敷洒在肩膀上,接又从裙子下摆撕下一幅,吃力地包扎伤处,几个动作下来,已是满身大汗。
她连丁点都不想让我碰着了……小玄面色灰败,心中无比的伤感沮丧。
水若抱扎完毕,强撑着盘膝打坐,闭起双目,开始培元调息自行疗伤。
“你安心调养,我很快就回来。”小玄忽道。
“你要做什么?”水若立时睁开了眼睛。
“我去把灵鸾夺回来。”小玄转过身去,望向被光幕挡住的狰群。
“不可!”水若急声道,竟然伸手捉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去!”
“不去,怎能把咱们的宝贝找回来?”小玄柔声道。
“不要了。”水若死死地捉住他不放,她已领略到那些巨狰是何等的凶猛可怖,仅凭他们两个绝无闯过去的可能。
“你放心,我有办法了。”小玄若有所思地盯着光幕后的狰群。
“不许去!”水若坚持道,“那些恶兽着实太多了,你即便赔上性命,亦是过不去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头再想其他法子!”
“别担心,我保证好好的回来。”小玄含笑抚慰。
那对灵鸾,对于他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无论多么艰难凶险,他都必须夺回来。
小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忽尔轻轻一挣,不知怎么就脱出了她的紧扣,飞身掠向光幕。
水若乍然一惊,手上已捉了个空。
兔起鹘落间,男儿已冲入了光幕之中,身影霎时给狰群完全淹没。
“傻瓜!”她大声叫唤,怔怔地望着光幕,心尘蓦颤,神魂忽尔飘回到了从前的某一刻,那日的他与此时何等之相似,只因自己随意的一句,便即纵身跃出,投向万丈悬崖对面的丽虹……
◇ ◇ ◇◇ ◇ ◇◇ ◇ ◇◇ ◇
巨大的溶洞中,一头头巨狰暴然纵起,咆哮着扑向一条时隐时现似有若无地虚影。
小玄背负着手,凌虚踏风般在狰海中寻隙穿行,轨迹诡疾如魑似魅,施展的正是海界龙族的绝顶身法——幻影烟波。
没有水若在旁,他尽可心无旁骛地全力前冲。
“砰”的一声大响,两头高高跃起的巨狰重重地撞在一起,暴出可怖的骨裂之声,它们晕头转向地摔回地面,痛得不住嘶声厉嚎。
这些长年呆在黑暗中的巨狰,比起别处的同类,听觉嗅觉皆俱更加灵敏,明明察觉到来了入侵者,然却屡屡扑空,不禁暴跳如雷,围追堵截得愈加疯狂凶狠。
溶洞深处的光线十分暗弱,视野极差,小玄不时抬头,看看顶上的石桥,追循着它的走向朝前疾驰。
暴起的巨狰愈来愈多,几乎阻隔了视线,他索性闭上了眼,刹那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顶上的石桥以及周遭的地形地貌赫然映入心中,隐藏在黑暗中的任何起伏错落,无不如同肉眼看见般一清二楚。
更奇妙的是,根本无须费神地去感应,便能连毫厘间的最细微处——甚至是它们的内在结构都能了然于胸。
小玄心中惊喜,直觉这种特异的本领一定又是来自昨夜的神奇顿悟。
随着心神地铺开,当溶洞上方那根根深垂的钟乳石映入心海时,他忽尔灵光乍闪,心念动处,一根巨大的钟乳石倏地莫名折断,夹带着劲风朝下坠落,猝不及防地砸在一头巨狰身上,巨狰嘶声厉嚎没命挣扎,惊走了周围的几只同类。
小玄惊喜交加,飞驰中收摄心神,刹那间灵光蕴目奥妙自生,旋闻四下喀嚓声大响,溶洞中天崩地裂,无数根重逾万钧的钟乳石齐根折断,重重地砸落下来,紧接着顶上的岩壁亦开始大片大片地崩塌坠落,狰群登时大乱,然却无处可遁,惨嗥厉号声此起彼伏。
小玄于极度的混乱中继续前驰,偶挥一袖,将撞上来的巨狰摔飞开去,过不多时,已登上了对岸,衣上竟是纤尘未染。
他回头望去,只见四下烟尘弥漫,石桥已无影无踪,整座巨大的溶洞,几乎都被他掀塌了,狰群尽被压埋其中。
“罪过。”小玄心下恻隐,转身朝前掠去,再又穿过一段长长的通道,来到一座紧闭的大门前。
大门高巨非常,上刻无数符印,看上去,防御比外面那座还要更加强大。
他面对着门沉吟半晌,忽地迈步前行,一脚踩入了门页之中,下一瞬,整个人竟然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了大门的另一边,几于同时,一座金光闪闪的巨钟乍然而现,闪电般兜头扣落。
眼见就要被罩住,可是奇妙的事情再度发生了,小玄鬼神莫测地出现在十余步外,金钟重重地砸落在地,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小玄寒毛皆竖,俟了好一会方才回头,看见金灿灿的巨钟正在片片瓦解,徐徐化做了虚无,在砸中处留下一圈径达丈许的深坑,坑中的地板砖石俱成齑粉。
原来金色巨钟为某种极其高阶的防御法符所生,乃是光影凝聚而成。
小玄悄吁了口气。
他以先天太玄所授的“御”字神通穿过了巨门,成功避开了暗藏其上的大多数守护符印,但还是触发了一道伪装精妙、威力绝大的高阶法符。
“不够完美啊~”小玄摇头自语,心中却是满怀欣喜。
昨夜的顿悟着实美妙,他自信随着进一步的理解及运用的娴熟,还会发生更多更神奇的事情。
以昨夜为界,一切都和以往不同了。
小玄朝四下望去,所在处是一座奇大的库房,堆放着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箱柜。
不知灵鸾被藏放在何处?他信步走到一只巨如小屋的箱子前,念随意动,箱子蓦地破裂,只听一阵哗啦啦哐铛铛大响,满眼光亮晃耀,滚出上百件兵器来。
小玄捡起其中一柄长戟仔细端详,但见刃端寒光照人,打造得异样之锋锐精致,材质亦非寻常金铁,其上竟刻着饮血、疾电二符,不由赞道:“好家伙!”
他望望散躺满地的长兵短刃,闭起双目,心神立时如同一张带着知觉的大网铺洒开去,心中一凛——库房箱柜中藏放的几乎都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及盔甲。
他又走到另一只大箱前,以念破开,但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套铠甲,遂拎起其中的一件来瞧,见甲片紧密,关节灵活,其上刻着大力、疾风等符,泛着明光的护心镜上还刻着枚守神符,随着翻看,接着又在下摆的边角上发现了一枚不起眼的云羽符,难怪提在手上的感觉远不如看上去那么重,同兵器一样,绝非凡间可有。
这些兵器盔甲,打造那么一件两件,对于化外铸造师、仙魔工匠而言,并非多大难事,但要是数以万计,那就绝非易事了。
他抛下手中的铠甲,朝前寻去,很快又发现了数座几乎同等规模的巨大库房,皆俱收藏着兵器及护具,数量之多令人震憾。
“此处的盔甲兵器,可以装备数万名军士了吧,不知这库房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小玄思索着,又拐进了另一间库房,蓦地愣住。
在他的面前,或卧或立着数百具怪物,多呈鸟兽虫鱼的模样,形貌古奇,纹丝不动。
“我的天,这么多机关!”小玄眼睛发亮,走上前去仔细察看,很快便发现了异样,这些没有生命的怪物与机关甚不相同,身上鲜有机簧、轴承、绳索及齿轮等物事,而是刻绘着大量的符印。
望着眼前的怪物,他忽想起在巨竹谷中遇见过的石狮仙兵及在大仙灵大会上对阵过的狴犴铜兽来,心中一跳:“是甲兵!”
他素来痴迷机关术,但对御甲术亦有所涉猎,当日亲手打造的神焰兽及无敌大将军就是十分近于甲兵类的机关。
“敢情这些甲兵就是从天相宗抢回来的战利品么?”小玄心中一动,旋即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这里的邪魔盗走我和水儿的灵鸾,那我也夺他几个带回迷楼去,同痴叔一道研究研究,定然大有益处!”
主意一定,当即在库房中仔细琢磨起来,匆匆挑选了几具看上去最为威猛或怪诞的甲兵,收入如意囊中,接又赶往下一个库房,当他迈步入内,顿时给惊呆了。
眼前的这座库房大得不见边际,绝非一座海岛的山腹中可以容纳,显然是加持了某种极其高阶的空间类的法术。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在库房中横躺着一棵巨木,叶大如舟根须如海,举目望去,其主干之径怕是有五、六里之数,至于长短,侧是不见首尾,根本无法窥得全貌,正是他在虞渊谷中见过的那种寻木。
“敢情这就是虞渊谷中被盗走的寻木?”小玄深深呼吸,飞身而起,施展出幻影烟波,在库中疾飞了一圈,惊喜地发现,库中竟然躺放着六根大小相近的巨木,恰好与虞渊谷被盗的六棵寻木对得上号,心中益发确定无疑。
“真是天意,今日竟教我撞见了!等我把它们弄回去,翩翩不知道会多高兴!”小玄怦怦心跳,可是稍稍感应了一下,便知身上的兜元锦及如意囊皆俱无法装载得下其中的任何一棵,不禁急恼交加,连呼可惜。
“好在已找到了这伙盗木贼的巢穴,只有等翩翩回到迷楼,再来此处跟他们算账了!可惜啊可惜!”他搓了搓手,望着眼前的巨木,心中遗憾万分。
“怎么不见那两只灵鸾?明明瞧见那伙邪魔将它们送进这里边来的……”小玄心中纳闷,游目四顾,忽然望见墙壁边上还有一个入口,当即飞掠过去,竟然又是一座库房,才入其中,立时满目金光银辉,几将眼睛耀花了。
他定睛一瞧,赫是遍地的金银珍宝,除了成堆的金砖银块,还有无数珍玩宝饰,堆成数座小山之貌,教人疑在梦中。
小玄瞠目结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中道:“不知这伙邪魔的所称皇上是哪国哪朝的,听那蛤蟆精说,此处只是他们的八大府库其一,可见比我这日月皇朝的寒酸天子真真豪上太多了……”
忽然间,他朝一处奔了过去,几下掏扒,将一只半埋在珍宝堆中的大笼子扯了出来,两只微泛焰光的灵鸾正在其中。
小玄心中大喜,飞快地揭去栅栏上贴着的道道符箓,笑叫道:“宝贝儿~老爹来救你们了!”
两只灵鸾却依旧趴伏笼中,软绵绵的没有动弹。
“多半是给什么秘法制住了……”他心中暗疑,却知目下并非细究之时,当即连笼带鸟一块收入如意囊中。
小玄抬起头来,目光又落在了堆积如山的金银珍宝之上,只瞧得目眩神摇,不觉恶从胆边生,心中忖道:“你们盗我翩翩的宝木,夺我水儿的灵鸾,不仁在先,那就休怪小爷不义!况且朕国库空虚,正穷得叮铛响,眼前这堆堆金山银山,岂非老天爷特意送来的!既然他老人家如此盛情,小爷我今日就笑纳了!”
他主意一定,当即念动真言,打开如意囊,双臂齐出捧抱起当前的金银珍宝,无论大小不管品类一股脑尽倾囊中。
然而过没多久,如意囊尽然装不下了。
“按袁二哥说,这如意囊至少能装下一园子的瓜果蔬菜,今趟竟也满了!”小玄还是头一遭遇见这种事情,望着满库的珍宝意犹未尽憾之又憾,猛地想起身上还穿着件兜元锦,亦是收纳之宝,当即再颂真言,将袖开启,继续猛装怒塞。
不知又过了多久,蓦地一惊:“这岛上到处是敌人,水儿一个人在外面,身上又有伤,我可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小玄惆怅地望了眼尚余无数的奇珍异宝,咬了咬牙,掉头就走,方才走到门口,忽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发呆。
他飞快地从兜元锦中摸出一块玉玦,默颂龙九公主秘授的启玦禁咒,旋见金光闪耀,数行细小金字虚浮在玉玦上方,似是目录,凭着心中的记忆,寻找到《水界御真契》几个字,抬手点去,又跃出一篇金字组成的文章来,见章首述曰:玄祖与龙陵帝尊签盟,于天外海极深共设总御府,轮值无隙,听候法旨调度。但识此契者,可役五方五行御龙及龙伯国巨龙力士,以法阵传御,瞬息即至,劳苦无怨。
“瞬息即至,劳苦无怨……不知是真是假,我便试试又有何妨?”小玄心忖,当即照着金字当中所记,默默颂念。
猛闻风雷声响,库中云雾大作,当中隐隐现出几尊高巨如塔的身影来。